临淇打工者的跨国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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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淇镇已经有23个越南媳妇，她们都有合法身份，在朋友和工友的介绍下，短则10天，长则3个月，迅速嫁给了去越南打工的临淇人，随后跟丈夫回到中国，在小镇里安心生活。他们的跨国婚姻没有专门的中介机构牵线搭桥，也没有裸的明码标价，却也都带着些“交易”的味道。

去越南打工结婚

临淇镇位于河南安阳林州市南部，距离县城50公里左右，有大约10万人口，是林州市的几个大镇之一。镇子本身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最近却因为23名越南媳妇，几乎在一夜间声名鹊起，其实，故事早在6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我们林州出国打工的人很多，2007年，临淇镇上开始有人去越南打工，因为都是同乡，有个人去越南包工程，所以镇上一批一批就去了不少人。那人还在当地娶了个越南老婆带回家，是镇上的第一个，所以很多在老家没娶上媳妇、年纪又不小了的人也去越南打工，想找个越南媳妇。慢慢地就有不少越南女人嫁过来了。”林州市公安局民警马军说。

村民张仲发说道，邓强就是去越南打工并且结婚的人之一。他当过兵，退伍回到临淇老家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七岁了。“现在不好找媳妇啦，在我们这里，过了二十三四岁还没结婚的就很难再找到媳妇了，他家里条件还不是很好，别人家房子都是两层的新房子，他们家还是一层的老屋。现在结婚女方都要看家里条件的，要车要房，还要好几万元的彩礼，没个二三十万元下不来。”

2009年，邓强29岁，去了越南，工地上的越南当地人把自己的朋友梁氏姐妹介绍给他。邓强去了梁氏家里，一眼挑中了梁氏秋。梁氏秋在三姐妹中排行老二，比邓强小十几岁，高挑清秀，对于她和邓强的结合，梁氏秋认为是“缘分”。“我当时在上‘高二’，姐姐的朋友说了这事，我们就答应见见，反正也没见过外国人，可以看看外国人长什么样，我们家在凉山，离中国的友谊关只有一小时车程。”

“但是，我们对中国人的印象其实不是很好。中国人来做生意，卖东西很便宜，但质量很差，买回去用两三天就坏了。还有人把越南人拐走卖掉，以前我们村里就有被拐卖到中国的，所以家里人也很小心。”梁氏秋说。见过梁氏秋后，邓强就常去找她，两人语言不通，他就经常带着工地上的翻译到她家，带她出去玩，给她买东西，也跟梁氏秋的爸妈表达了想跟她结婚的想法，梁的家人没有反对。

虽然感情基础并不牢靠，梁氏秋还是在认识一两个月之后便退学跟邓强结了婚。在越南，很多男人不干活，天天喝酒打牌，还打老婆，用的也很多，他比很多越南男人好，我愿意嫁给他。”梁氏秋说。她并不提及她的家庭从这场婚姻中收获了什么，而娶了越南媳妇的临淇男人也不太愿意提及自己付出的钱财，他们更愿意讲述自己的婚后生活。

小镇生活

跟邓强一样，刘卫华也是2009年去越南打工，不同的是，他娶的媳妇何氏欢比他还要大两岁，他也比邓强更快结婚。“我们认识10天就结婚了，我老婆对我很好。”刘卫华说。他36岁，曾经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个12岁的女儿。离婚后，他有6年时间一个人在全国各地打工。2009年到越南后他托人介绍，闪婚，一年后，带着老婆回到临淇，再也没出国打工。

“虽然我老婆已经来中国两三年了，但是别人跟她讲话她还是有些听不懂，我儿子去年刚出生。”看上去，两人相处得非常开心自然。

刘卫华说，“她呀，人特别抠，跟我去买东西，就一句话，‘贵死了’，所以，我都很少带她去买东西，她舍不得花钱，都是我自己买回来给她。”何氏欢抱着孩子，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嗔怪他“少说几句吧。”刘卫华笑笑，拿起手绢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转身说道：“跟她过日子觉得很踏实，不会为一点小事就走掉了，我要好好对她。”

按照刘卫华的说法，娶了越南媳妇基本上没怎么花钱，请了家里比较近的亲戚朋友吃饭，按照当地规矩给东西，像烤全猪什么的，给了1000万越南盾，合人民币不到3000块钱，与在临淇镇娶媳妇的二三十万元花费相比，几乎能忽略不计。

何氏欢的父亲是村长，家里条件还不错，她高中毕业后去学了近一年的医护，回来给村里人打针开药，还帮村里人裁衣服挣钱。她从来没结过婚，跟梁氏秋一样，她也不喜欢越南男人。“我妹妹的老公对她非常不好，不干活，喝酒打人，还有毒瘾，如果不能嫁个好点的越南男人，是很可怜的。”何氏欢说。她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我老公对我好，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我每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不用出去干活，这边的生活条件比在越南好多了。他女儿还教我写字认字，教我用电脑。”

遗憾的是离家太远。“有时候很想家，也没有朋友。”何氏欢说。她来中国后，只出了一次远门，就是跟丈夫去了趟北京。之后，除了要去安阳办理签证和居留手续，她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村里，跟当地人也几乎没有交流。

“镇上虽然有不少越南媳妇，但是在一个有10万人口的大镇，分散在不同的村里，平时并不容易见到，要聚在一起就更难了，有的跟着老公出去打工了，有的住得很远，比如梁氏秋，她在林州市卖茶叶，很少回来。”刘卫华说。

越南媳妇的迷惘

而虽然住在县城，梁氏秋的生活也没有多丰富，她的儿子快3岁了，去年11月份，他们一家一起从越南回到临淇，不再打算回越南打工。“我老公前段时间去云南打工了，我在家带孩子，也在我姐的茶叶店里帮忙。”梁氏秋说。她每天早晨7点多钟到茶叶店坐下，一直到晚上22点左右离开，一天的工作就是守在店里招呼客人，顺便做饭，看孩子。“有时候挺无聊的，也没有朋友，会想家。”她学会了上网，申请了QQ号，闲着的时候用手机上网，跟陌生网友聊聊天打发时间。

她是23个越南媳妇里汉语说得最好的一个，有时还会给公安局的民警充当翻译。“我老公以前送我去越南的语言学校学汉语，学校晚上上课，晚上我老公要上班，我骑着摩托车自己过去，路有点远，晚上还有很多吸毒的人，我很害怕，再加上怀孕了，只学了四五天就不去了。”

“之后拿了书在家自学，看电视、听歌，翻字典，现在基本的听和说没问题，但是我只认识拼音，很多东西还是不会表达。”梁氏秋说。

她学会了逛淘宝，看上了衣服鞋子会托姐姐的朋友帮她买下来，邓强给她钱和银行卡，她也会带着孩子去逛超市，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活动了。

在越南的朋友偶尔会给她打电话聊天，她说有时候聊完了会有点后悔。“他们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在国内工作，我回去探亲经过学校的时候特别怀念，但是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现在懂了也没办法，有老公有孩子，只能这样子。”

也有人主动去开拓交际圈，可这也仅仅局限在“越南媳妇”这个小圈子里。团氏红泰在中国住了两三年，今年丈夫又去了印度打工，公公、婆婆都去世了，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老家，有时候她会去林州城里的姑姑家住几天，有时候则会带着孩子去拜访别的越南朋友。

跨国婚姻的难题

实际上，离家远、孤单并不是远嫁中国的越南媳妇面临的唯一问题，现实比这要严峻得多。尽管在中国登记结婚，但是越南媳妇们没有中国身份，她们要每3个月去公安机关签证，才能合法地留在中国。

居留权和中国身份的获得更是遥遥无期，按照法律规定，婚姻关系满5年、已在中国连续居留满5年、每年在中国居留不少于9个月且有稳定生活保障和住所，才可以按照要求提出申请，但是临淇镇上已经符合条件的家庭依然没有。

而对刘卫华一家来说，还有一件更迫切的事情等着他来解决。他的儿子已经出生了10个月，户口还没办理下来，最开始，村里通知他交2000块钱办理入户，他交钱后，又告诉他，想给小孩上户口，他的越南老婆必须先去做绝育手术。

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村里有什么权利让外国人去做绝育手术？这个说不过去，我不会同意的。”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帮儿子落下户口。“我儿子生病住院了四五天，花了一两千块钱了，没有户口也办不了医疗保险，也没办法带他回越南探亲，我们想着今年冬天带他回越南看看姥姥、姥爷的。”

他还接到很多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有要采访的，有让我介绍越南媳妇的，山西的、内蒙古的都有，有人问我怎么去越南打工、怎么认识越南姑娘，我跟他们说了一下，但是让我帮忙找越南媳妇的我都拒绝了，这个要花费时间、精力，我不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骗子或者拐卖人口的怎么办？不能害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