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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告别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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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她的那些爱,不求索取他给予;她对她的那些爱,总觉得要偿还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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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开始长久到很久以前,银恩年的记忆还是一张空白的纸,只待着色。

她仍记得那间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传来衍生调试音节的声音。手指与琴键碰魁时,发出的低低地却又略显高亢的声音。半开着的门传来的一阵阵松香味道,有些剌鼻,却足以让空气里流动的白沙烟味消失。

海武说,玩摇滚的都是疯子,你什么时候才能远离那毒药啊。

海式说那句话时摇头晃脑的样子,绝对是个好少年。修长的手指夹着的白沙烟略显突兀,低头时露出好看的锁骨。而恩年耳朵里的音乐,让她不自觉的跟着打起了拍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唱,声音庸懒而美丽:他在十字路口,吻了我的脸。

海式抬起头时,一脸的愤怒,他把手指握得直响,抓住恩年的头往怀里按。

你能不能清醒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我心疼!

那句话如那个午后隔着厚重模板传来的声音,竭斯底里的哭泣。海式因为激动而不能控制自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夹着白沙烟的手指微微发黄。还在颤抖。

恩年终于妥协。将人字拖鞋从脚上踢开,用手端住海式的脸庞,像第一次亲吻那样认真的样子。

海武,等这一切都完结。

这是恩年每次拿来搪塞海式的理由,每一次他都相信,每一次都是欺骗。因为始终没有完结,始终没有过去。

黑暗里恩年洁白的脸,像是暗夜里盛开的茶花。而海式的嘴唇是延伸着的脉络,在她的脸上亲吻着寻找方向,尽管始终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却也在极力盛开。

夏日暗夜里的飞虫,扑打着翅膀,于尾部闪现的荧光,像是一抹反光的眼泪。

那是她安慰他的方式。

那是他原谅她的方式。

彼此熟知到下句台词是什么,场景如何,还有一个亲吻要用几分几秒,又要在下一秒遇见谁,几度角的微笑,直至再度失语,如此反复,即使明知,却仍心安理得。

2

如幻灯片放映一般,刚好打在那一幕。那时的望日莲疯长了一季。银恩年的十八岁美好有如葵花,有着爱幕她的少年,微笑时干净的不像样子的海武。与她拉一次手,手心都会出汗的男孩儿。

恩年清楚记得那日看见的画面,她的姐姐银欢颜回到她们的家。于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背心,留长发的男孩儿,眉眼细长。并肩而立的姐姐,与自己的容貌皆无二致,只是眉目间有一点点的邪气,看起来略显妩媚。碎花棉布裙子轻打在她的小腿上,一双人字拖鞋被她穿的很好看,十个脚趾被她涂上不同的颜色。金黄色的向日葵斜着立在他们身后,还有开疯了一地的野花。

她一失神,把握在手里的小提琴拉出了一个高音,惊飞了栖于树上的黑色鸟群。耳旁的空气流动着,仿佛一场盛宴,而她是打错了拍子的指挥者。

空气里似乎遭遇了一场暖流,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潮红。

男孩儿似乎不认生,到了家里便到了厨房忙碌起来。倒是银恩年突然感觉生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最后索性拿着放在桌子上的万宝路,同姐姐对面而坐,眼睛不时地打量着。

恩年,他是我的男朋友衍生,我在酒吧唱歌认识的。欢颜先开了口,说那句话时,她捏着手里的烟在桌角磕掉了一节烟灰,眼睛直视着桌子上的相片。

恩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微笑。

你还好吗?

那句话听似平常,却仿佛练习了千百遍,不拖泥带水的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形成一股暗涌,让恩年措手不及。空气里飘来青椒的味道,恩年将手里的烟抽完,表情淡漠的说,不好。你知道么,你和父亲离开后,母亲同别的男人跑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知道这里不欢迎你的,对不对?

欢颜看起来有些哀伤,但依然压住了语气,尽量平和的说:我知道自己当年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因为你,我一直在自责,在忏悔。我亦不想让父母离婚,你要知道,他们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同床异梦。我情愿他们分开。

可是恩年,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你还有一个我。欢颜狠狠的把手里的烟蒂扔下,目光哀怨的看向恩年。

空气中仿佛凝聚了多年的冰锥,有一种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延伸到脊背,最后化为眼角温热的眼泪。

那时衍生适时出场解了围,将拖在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青椒炒鸡蛋,西红柿加茄子,外带一盘金灿灿的花生米。还有没有人顾及到而糊了的米饭。

三年来,恩年第一次吃到在家里做的饭,一个男人穿着背心坐在对面,不停的给她夹菜,但那个人却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3

原本寂寞了三年的房子,忽然又开始恢复了热闹。

有时候银恩年会从心底衍生出来一些想法,比如说衍生,是她命中注定要遇见的男子,可是他于自己只能是姐夫。

他用他的生命去热爱摇滚,同爱她姐蛆一样而爱。白天他们在家里睡觉,晚上的时候一个酒吧一个酒吧的跑着唱歌赚钱。

电子迷幻音乐在那个年代,是所有的年轻人追求的。而她的姐姐张开嘴,便是好听的音乐。

恩年亦着迷了,她拉着海式一场一场的看。她对那个拨弄着琴键的男子着迷,她喜欢他随着节奏有力量的甩着自己的脑袋,那个样子,像一个执迷不悔的小孩儿,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现自己,渴望得到被认可。

那是他们的年代,不是银恩年的,也不是海式的。他们面临高考,却每天沉迷于此而不肯离开。

十八岁的年纪,盛开的再绚烂也不觉夺目。

恩年开始渐渐迷恋上家的感觉,因为每天回家,都有衍生给她做好的饭菜。那几度让她以为是衍生给予她的家,虽然她明知道,那个人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难道连臆想症也不可以有么?恩年在心底轻轻的问自己,朝着黑暗里立地而起的影子练习微笑。

日记本里衍生的名字反复的出现,却被她用锁锁起来。那些是足够在黑夜里温暖她一直到天亮的句子。

比如:六一儿童节,很意外的得到祝福,原来衍生知道我今天生日。而我姐姐忘记了。衍生送我一束花,我问他那束花叫什么名字,他微笑着跟我说,那束花的名字叫满天星。

我从海武那里得知,满天星的花语是希望。

可是衍生,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最初遇见你的,是我。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只能这样偷偷地爱慕着你,见不得阳光。我要在暗夜里为你绽放,衍生。

再比如: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是跳格子,因为我跳到最后,总是会有海武在那里等我,他是爱着我的少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我。

可是似乎我错了,我真正爱着的人,走失在花丛里,被花翻掩盖。直至今天,我才知道,那个人不是海式。是衍生。

衍生,你知道我爱你么?

4

六月七日是欢颜的生日,她长恩年一岁。

父母离婚时,她同样弱小,却在极力的保护恩年。她曾无心伤害她,所以她一直想弥补。

她从八岁时便懂得照顾恩年,每天把自己吃早餐的钱省下。带恩年去喝一碗西米露。而她,从来都是坐在对面只看不吃,一抹微

笑。

十四岁时父母离异,明明喜欢父亲的恩年却做出同母亲在一起的决定。在她临走时,她附在欢颜的耳边说,姐,我不想欠你太多,那样我会不安。

她对她的那些爱,不求索取地给予。

她对她的那些爱,总觉得要偿还才安心。

在欢颜生日那天,恩年同海式一同请了假,四人骑两个单车去凤凰山爬山。

那一天,恩年同欢颜一样,穿棉布碎花裙子,光脚蹬一双球鞋。而海式并非刻意,却也和衍生一样,穿洁白衬衫,阿迪的休闲鞋,微笑澄澈。

在一个寺庙的旁边,有一个摆地摊卖纪念品的,摆了一地的手镯。有很多种颜色,唯有一个是散着青痕,于镯心正中起了一点红纹。恩年同欢颜一样,都伸出手选到了那只。

恩年说,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吧。

欢颜说,恩年,我比你大,应该让着你。你要吧。

因为那句话,恩年出了好久的神,她听到自己的心底有一句话响起:那么姐蛆,如果我同你一起去争衍生呢,你还会拱手相让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绝不比你喜欢他少。

而欢颜却以为她是伸出了手接的,松开了手的镯子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欢颜和思年几乎都失神了,那是怎样的预示?

卖镯子的小丫头口齿伶俐,很适时的说,呀,这是好兆头,岁(碎)岁(碎)平安呐。

而恩年和欢颜各拾了一半的碎了的玉,捧在手心,眼神复杂。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海式依旧心照不宣的同恩年一起去看欢颜和衍生的表演,在酒吧一杯又一杯的嚼长岛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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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恩年喝的大醉,恩年看着台上的欢颜和衍生,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真般配。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口渴,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

很暗的灯光,她看见欢颜同海武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手里的水杯落在地上,发出剌耳的声响。

那个画面让她心口疼,疼的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恩年失眠了,还耍起了酒疯。

她跑到了衍生的屋子里,亲吻着衍生,直到衍生大声的呵斥她,直到欢颜穿着睡裙跑进来,直到她和衍生推搡着,混乱中不小心把欢颜撞倒在桌子的一角。

于喧闹中,那一声钝重,是年轮停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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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衍生和恩年都惊呆了。看着眼前的欢颜的头上汩汩的流着鲜血,染红了青色的水泥地,染红了她的洁白的棉布裙子。

直到恩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衍生才意识到该叫救护车。

医院里急救室一个多小时的抢救,血库里没有B型RG阴性血,于十万个人中才有一个,而恩年做为她的亲生妹妹却也不是,医生有些难过,他说,真的很抱歉,我们已尽了很大力了,关键还是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那么,也就是说她还有活下来的可能。衍生听到那个消息,显得异常兴奋,他朝着手术室跑去。

衍生在欢颜面前,一遍一遍的叫她的名字,而在门外站着的恩年几乎哭死过去。她在反复自责,在心里默念欢颜的名字。

她说,姐姐,你醒过来吧,我再也不同你争什么。

然而时间过了一晚,欢颜仍是没有醒来,只有薄弱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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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欢颜离开了。

原因是衍生因为哭累了,趴在那里睡觉的时候压住了输氧气的线,供氧不足而死。

于是衍生不断的自责,说是他害死了欢颜。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终日调弄着乐器,还常常会哭,哭到没有眼泪。

时光又回到最初,他二十一岁时遇见的十八岁甜美女孩儿,在吧台上穿着营丝文胸,那双眼。就像是他手指下的一个休止符,苍凉而又美丽,让他着迷。

只是真的,什么都完结了。

只剩下空气里,那种支离破碎的片段。

白沙烟,碎花棉布裙子,恩年最后一次在心底说:衍生,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