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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猫步像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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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钟,我看到海棠花未眠。

因为屋檐平平仄仄听鸟语探着湿润的方言:因为风像一架独弦琴,拨动檐雨的念珠:因为她怕松鼠们冒雨出动。把她抬走,藏进只有月光才能找到的地方。

秋的睫毛很长。所以松风是微凉的。满谷的长风盘结着平静的黛蓝。书写着没有人了解的行书。今晚的雨是它飞溅的墨意吧。

我这样想着,我的扉页却空着。

凌晨五点钟,我的扉页上终于歪歪扭扭地出现了两个字――“成熟”。如果把它比作秋,我想了想便写下:该是秋那永远不会被混淆的金属色吧――坚硬而明朗。

写不下去。我放下笔。想起春天新刈的香革:妈妈说我从小肢体语言丰富,我便大声唱:“我是……我是人类语言中的象形文字,我是……”虽然童年的底片已无处可寻。但我相信,从旱冰鞋到OK棚,从被猫捉到捉老鼠。放映出的肯定是动作类的大手笔制作。进军好莱坞吧,我笑了……

“嗨,玫瑰诗人……玫瑰诗人来看这道题……”中学时的同桌怎么总有一抹债主的招牌式的坏笑?

自从这个名字从语文老师的脑袋走进了我的生命,我与它所代表的境界产生了浑然天成的交集。合抱的古木作证。踟蹰在秦淮河里的鸟篷船作证。枫桥边的沉沉钟声作证,文学天宇里蛰伏着的纵览八荒的神眼作证。我开始迷信美。不断搜寻湛蓝的天和瑰紫的薄云。珍惜“梧桐一叶,天下知秋”的敏锐。感动“遗踪陌上有铜驼。玉树夜深歌”。渐渐地。自己居然吟起“急雪乍翻香图书室絮,轻风吹倒胆瓶梅,心字已成灰”。才发现我的性格变得一半明亮。一半潮湿;我的孤独也变得没有了理由。我把那些因为泛滥而变得矫情的文字当作我忧伤的原因。我的忧伤变得很廉价。我把它们透支再透支。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个会讲故事的人。煽情能写得六月飞雪。天地动容。可惜我不是。

我站在必须以仰望为姿势的水平线上,不然故事里以悲剧离场的主人公不会让我悼念。不会有“阿门。愿所有被他们宽恕过的人都因他们的宽恕而审判自己”呱呱坠地。我只会向对待化学老师口中被新发现的元素般漠然麻木地对待他们。

凌晨六点钟,一缕光的气息袭来。我心灵的蜂房便感应出嘤嘤之音。我朝着一纸密密麻麻的爬痕打了个哈欠,又打开一包棉花糖。

其实在昨天爸爸帮“成熟”转交邀请函前,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曾问过知更鸟,它说它只知道活泼的春天;我曾问过鲈鱼,它说它知道波光粼粼的夏天;最后我问土拨鼠。它说成熟的花生从地底来,不信我掘给你看。伏在已寒而犹软的土地上,我相信土拨鼠是对的。爸爸说我应该长大了,懂得山的名节和海的矜持。懂得心灵的肃穆和体态的庄严。要赞成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我嬉皮笑脸地答应着,还小和尚念经般大吼“我准备好了。站在人生真正意义的坐标原点!”现在想来真是有口无心。其实在我心里。我会把童年比作许愿池边少女的裙裾。而未来,俨然一资深老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向我灌溉哲理。让我无聊到在他急速起伏的胸脯上睡去。

我告诉爸爸,我也衔过青橄榄。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狮子座的人是热情的精灵”,我很喜欢这种说法,然而横冲直撞,被冷落被骗,而今的我只能伤痕累累地在三角帆的抚慰下,在急速流转的漩涡中熨出些许平和的微笑。难道成长是受伤的修饰音,蜕变是适应的代言人?

我握着笔。捏着自己的文字。发现走了那么远的我。正带着纯粹的目光。拥抱像云一样安静纯朴的白。和红枫一样热切殷实的梦。我在人生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抄下余秋雨先生的话: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声音,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颜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紫色的浪花翻腾过第十七个秋天,好友的调侃,父母的期许,还有一些我抓不住的情愫和一堆廉价的落寞沧桑也一齐翻上我的心头。就在凌晨七点种。翻向我将爱上的新一天。

而在凌晨六点钟。我的猫步摆着成熟的姿势。

在凌晨五点钟,我吧嗒吧嗒地嚼着棉花糖。

在凌晨四点钟,我看到海棠花未眠。

月环

晚上,迎着冷冷的夜风,与父母漫步回家。母亲忽然说:“你看天多美。蓝得深逮。”我寻天遥望,天蓝得倒也不是十分出色,毕竟是夜间,但左半天幕全是棉絮状的云。接着我便见到了月,见到了月光。见到了月环。

月跟往常一样。清澈得像一泓秋水。月光却极其明显。环在月周围,白花花地向四面铺开,铺得极其均匀,就像最好的调色师调的色。最令人惊奇的,是月环竟有两层。月光周围一层。隔了一条圆环形的天幕又是一层。

月环虽是环,却有一种奇异的辐射力,七色依次排开,跳跃着色彩与活力,便如女孩的裙,宽斓中富于变换;然而它又给你完全相反的整体感受――素雅,上面仿如蒙了一层轻纱。光亮鲜明处却还不如月光。只是淡淡的,淡淡的色彩,淡淡的感觉。没有深蓝的大海的幽远,没有青翠的高山的舒朗,更没有浩翰天风般辽阔,在整个夜空中,是绝对的主导者。我只觉得有一丝清风拂面而过。

月环是月的美的外延。月没有环。便会光亮得太耀眼、太单调。我举酸了脖子。也无法完整记忆下它那种罕见的美,运笔点滴叙述。同样无法写出它给我那种惊鸿一瞥之美。我忽然有个奇怪的感觉,月中仙子也许又在诉说她那凄美的故事了吧?只是事过境迁,没有了伤感。凄然之美的动人之处却保留了下来。

过了一会,月环慢慢消失了,因为它走出了那片棉絮状的云。我猛然惊醒,月环之美。不全在于它本身,更在于底下的白云!可惜我只顾陶醉,没有细心体会白云的价值。

人的境遇也约莫如此吧!

纪文琦:山东省泰安一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