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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红(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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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县城出了一桩命案。周武父亲贴瓷砖的那家女主人在新房里被杀,现场惨不忍睹。

季 燕

季燕初中毕业没几年,嫁给了同村人周武。

季燕心高。她的一个闺蜜,嫁到县城,开一个门市,日子过得很好。她非常羡慕,也想嫁到县城。私下请闺蜜帮她在城里长长眼,有合适的介绍一个。可她父母跟周武的父母有交情,逼着季燕跟周武结了婚。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周武性格比较懒散,怕吃苦,不愿意出去。他们就到镇上开了个摩托车修理铺,日子过得还可以。季燕不满足,但也认了命。不久,他们有了儿子。

周武的父亲是泥瓦匠,经常跟随建筑队外出做工。不久,他学会了贴瓷砖。贴得好,找的人多,挣了不少钱,在县城买了房子,把儿子一家也带过去。季燕住上城里的房子,白天约闺蜜逛逛超市,打打麻将,晚上下下馆子,跳跳街舞。她对这样的生活比较满意,恍然有城里人的感觉。

周武到县城后,不再修理摩托,而是进入城管队,整天跟一帮队友在街上巡查,砸砸小摊,罚罚款,性格也渐渐活泛起来,变得蛮横敢干。有时还跟队友们耍耍钱,喝喝酒,没有一点上进心。父亲不喜欢儿子这样颓废。劝儿子跟他一起贴瓷砖。现在买房子的人多,都想把家装修得漂漂亮亮。天天有人请他贴瓷砖,他实在忙不过来,总要喊别人帮忙。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爷儿俩一起干,肥水不流外人田,彼此也有个照应。周武不愿意,他嫌贴瓷砖累。他想做点不花力气又能赚钱的买卖。

周武迷上了赌博,越赌越大,越陷越深,大到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手里没钱,跟老婆是要不到的。老婆没有收入,还要靠他养活。父亲有钱。可父亲说没钱。父亲算账给他听。我买房花了多少钱,装修花了多少钱,为了你工作花了多少钱。说一点钱没有是假话,总得留一点防着备着。防什么?防老。我现在还能贴瓷砖,能挣钱。哪一年我贴不动了,难道就躺在床上等死不成!备什么?备着你儿子我孙子上学。城里叫教育资金。我大字不识一个,干了一辈子瓦工,你也没读过啥书,成天敲敲打打的,没个正业,你儿子我孙子可不能再走我们的老路呀,得让他读书!得让他跟城里人一样,上重点中学,上一类高校,出国留学,回国后做大官干大事,光宗耀祖,也不瞎了我贴瓷砖攒下的血汗钱,如果把教育资金放在赌桌上流水样淌到别人手中,成了别人家孩子的教育资金,供别人家孩子有了黄金屋有了颜如玉,过上等人的生活,而你儿子我孙子日后还是跟着我们颠颠簸簸没黑没夜地贴瓷砖,干着下人的活,你怎么能心安,我又怎么好受哇!

那周武听了老父一番理论,竟然羞愧满面,发誓再不赌博,铁心跟着老父学贴瓷砖,养家糊口。第二天,随父亲到了工地。父亲正给一户人家的新房贴瓷砖。已经贴了两天,还有一点点,今天收工。收完工就结账,再奔下一家。而那户人家的主人本来在外租房,房子前几天到期,现在已经搬进来将就住了。瓷砖贴好了,结账时遇到点麻烦。女主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这贴得不好,那贴得毛糙,要求减掉一部分钱。周武的父亲不让,说自己贴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说他贴得不好,再说,当初,已经把价压得最低,再减,就太说不过去。女主人还是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周武很生气,要动武,被老父拦住了。最后,还是减去一点钱,结了账。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女主人接到一个电话,大意是银行的贷款批下来了。女主人说,我今天下午就去取。老爷子没注意,周武却听得真切。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半路上遇到一个债主拦住他,问他为什么今天不上场子,欠他的钱啥时还。周武咬咬牙说,明天就还。

当天夜里,县城出了一桩命案。周武父亲贴瓷砖的那家女主人在新房里被杀,现场惨不忍睹。

公安局来查了,查了很多天,查了很多人,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凶手是谁?季燕最清楚。就是周武!

那天晚上,孩子睡了,季燕在看电视,周武就进来了。季燕看到周武的衣服上血迹斑斑,不由大吃一惊,问。周武说,在外跟赌友打了一架。季燕相信了,连夜把血衣洗了。可是第二天,季燕上街买菜,听说县城出了血案,联想到周武昨晚的举动,疑窦顿生,回家紧着一问,周武就全说了。周武说,我拿刀从窗户爬进去,我的脸上蒙了块布,我让她把钱交出来,她说没钱,我说你今天在银行取的贷款呢,她说存在银行,我搜了搜,真的没找到钱,一想算了,走吧,没想到她一把把我脸上的布扯了,她说我认得你,你今天跟那老头一起来贴瓷砖的。我一看,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只有灭口,心一狠,眼一闭,连刺数刀……

季燕蒙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这等事,瞒不住的,赶快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周武说,宽大不了,毕竟杀了人,态度再好也是死路一条,我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以后可咋办,你什么也不会,带着孩子,我怎么能放心?还有孩子,如果知道我是杀人犯,他这么点孩子怎么承受得起。不如再等等。这里的警察呆傻,眼面前的事都弄不清楚,已经有几起杀人案没破了,外地人不是说了吗?把仇人带到这里来杀,破不了案。

季燕居然听了周武的话。这案子还真没破了。

三年后,季燕失踪了。

季燕的娘家问周武,季燕哪去了?周武说,出去打工了。季燕的娘家说,打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连个电话都不打。周武说,这得找她问去,我哪知道啊。周武的父亲也说,真的出去打工了,我看到她拎着行李出去,我还苦口婆心地拦她劝她,但没劝回。季燕的娘家人还是不信,到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把周武叫去调查,周武应答自若,毫无破绽。又叫周父询问。周父神色慌张,前言不搭后语,最后低头认罪。

警察在周家的墙壁里找到季燕。警察很奇怪。那段墙壁的瓷砖虽是后贴的,但跟别处没什么两样。

顺藤摸瓜,周武也交待了三年前的杀人事件。警察问,你为什么要杀你老婆呢?周武答,因为她一跟我吵架就要挟我,扬言我不听话就去告发我。我索性就把她杀了。反正,上次杀人你们没破了,我估摸着这次你们也破不了。

警察的脸居然一红。

周武和季燕的孩子一下子成了孤儿,被外公外婆带了回去。外婆问,你爸杀你妈,你在哪呢?孩子答,我睡着了,听到动静,起来扒门缝一看,我爸正用劲掐我妈脖子,然后,我爷爷过来,把我妈砌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