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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尾巴一起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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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自己作为动物的肉身存在无计可施,因此希望自己拥有植物的思维。于是做梦都想像一棵树那样凝视人类,看着他们庸碌或辉煌地活与死。”

阿丁,生于上世纪70年代,河北保定人。从事过多种职业。麻醉医师、记者、编辑等,现《坚果》主编。著有历史随笔集《软体动物》,长篇小说《无尾狗》。

“我害羞的时候当然害羞,我的时候相当。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害羞,什么时候。”这句话是《无尾狗》中主人公丁冬的自白。

丁冬可以为了零花钱,同在医院中大他几岁的已婚护士雷春晓发生关系,也为了自己在医院中的仕途顺利,巴结办公室主任葛红苗的女儿刘满月,努力讨好未来的丈母娘。

在更早的时候,他睡了兄弟的女人,勾搭并出卖了自己的学姐……对于丁冬的这种,后来出卖丁冬的学校的师兄、同事苏卫东曾做过总结:“你是因为你明白一个道理,你知道人应该活得现实一点,像我们这种没权没势也没个有权有势的爹妈的人,更要比别人活得现实。”“我告诉你―用你裤裆里的家伙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浪费脑子,何必劳动高级中枢呢?”

丁冬裤裆里的“海绵体”既展现了他的,还代表了一种生存哲学。小说作者阿丁解释海绵体这个喻体是说道,“可长可短、可高亢可低垂,可进取可退缩,能软能硬,能出能入,能激情四射也能低调地偏居一隅,人类的器官中,没有比它更适合给人类的生存哲学代言的了,尤其是某些人类。活了几十年,我见过太多海绵体特质的人,这跟是不是拥有它无关,此喻体男女皆宜。”

几代人中,重复的经历又何止海绵体的能屈能伸。丁冬的姥爷发疯后被丁冬的舅舅拴在猪圈旁,而丁冬的舅舅精神崩溃后,也遭到了类似的礼遇。

蛔虫父亲告诉孩子它们的家是人类的,这个笑话的最后一句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家”。这个笑话学姐讲给丁冬,丁冬除了讲给雷春晓,又讲给了很多人听,似乎有种对自己生活环境的嘲讽。阿丁通过一些系列人物昏暗的经历,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无尾狗”的世界―《无尾狗》的命名,阿丁在书中一个疯子的口中做了交代:

被剪掉尾巴的狗,无法在有尾巴的狗中生存,于是主人将其他的狗的尾巴剪掉,所有的狗又其乐融融了,但有一天一条有尾巴的狗走过来,它们就把这条狗的尾巴咬掉,把它变为群体的一员,从此再无纷争。

书的最后,已经成为“无尾狗”的丁冬境遇和心态都发生了逆转,他仕途破灭,又被雷春晓的丈夫李彦宏在床。丁冬主动提出让李彦宏阉掉自己,但最后李彦宏是否动手,阿丁为读者留了很大一块白。

从深陷于海绵体的人际关系,到主动提出,这既是一种解脱,也像是一种逃离。失败和逃离,在阿丁的短篇小说集《寻欢者不知所终》里得到了多样的阐释。

在涉及有关成长的短篇小说《一个旅程,一个旅人》中,高中毕业的马锐试图通过一次旅行,摆脱自己被母亲强加于身的生活方式,但他的逃离失败了,马锐最后穿着骗子给他留下的T恤,T恤的上边写着“TIME TO GO HOME”。他的父亲看似在鼓励他,实则设下了一个圈套。而如果马锐的生活再不堪一些,就更容易让人想起《无尾狗》中蛔虫爸爸告诉孩子哪里是家的笑话了。

《寻欢者不知所终》一篇,阿丁描写了一个试图靠雇佣失足妇女来结束自己婚姻,自称为“冰”的有为男子。他的妻子不相信他突然对现在的生活失去了兴趣,一定是第三者捣鬼。最后,“冰”如愿以偿地离婚了,从此消失,似乎没有存在过。

失足妇女回忆,“我紧紧地抱住他,他没动,任我抱着,他在我的手臂里慢慢松弛下来。我忽然觉得我怀里的这个男人也变成了空的,一个空壳,一团长成人形的空气。”

“冰”只是逃离了暂时的生活,他对失足妇女谈起未来的生活,一无所知。况且他的消失并不能代表他逃离成功。

同样前途未卜的还有《你进化得太快了》中的男主人公李格林,他和女友赤身来到森林,打算告别尘世,按照植物、动物的思维生活。李格林似乎并未完全摆脱人类文明的习惯,他的女友指出,在生活时,他依靠的是钻木,而不是等待天火。李格林后来和母猩猩通话,在和已经无法沟通的女友苏珊“交媾”(他的原话)后的第二天,消失在森林中。

就像李格林厌恶“尘世”一样,阿丁塑造了一系列被现实所囿、挣扎逃脱的形象。《石头记》中,艺术家抓到者,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石头。艺术家对自己厌恶到极致,把者也雕刻成了自己的模样,除此之外,他无力改变些什么。雕成艺术家模样的雕塑随后被妻子挥锤砸倒。

阿丁认为多数人都过着自己所不愿意过的生活,且无力改变,他说,“这世上许多人最厌恶的人其实就是自己。我也是。”

Q:你的小说中描写了很多躁动、早熟的孩子,这些和你的个人经历也有一定关系吧?

A:有一些比较真实的细节是和我的成长轨迹契合的,比如看黄色录像带时挡窗帘,这个是确有其事。我的青春期处在上世纪80年代,那会儿基本上就是抽烟喝酒泡妞打群架看黄色录像……做一些“犯纪律”的事。那个年代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基本都是野生动物,家里都有两三个孩子,父母管不过来。我感觉虽然物质不如现在丰富,但是那个时代更有活力,会给人生留下比较有活力的烙印,反倒比现在的孩子更自由一些。

Q:《无尾狗》的最后,丁冬被雷春晓的丈夫李彦宏在床,没有生育能力的李彦宏要求丁冬为他们生孩子,作为不告发他的理由。但作为医生的丁冬,推测雷春晓可能不孕不育,最后要求任由李彦宏处置,包括。这块你向读者留白,并未交代丁冬的遭遇,那么从你个人的角度,你认为丁冬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A:显然丁冬会换来一顿揍,但李彦宏很可能也失去了揍丁冬的欲望,他要的东西丁冬给不了,而丁冬能给的话,也可能会拒绝。

Q:那也有可能丁冬被李彦宏,而失去“海绵体”,对于丁冬又意味着什么?

A:我觉得是一种解脱。丁冬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我觉得这时候丁冬已经超脱了,比如他最后不去找夏雯(丁冬出卖的学姐),而是转身走了。而海绵体,虽然是他身体器官的一部分,但对他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他身体上有了残缺,他的精神上却达到了一个从“无尾”到“有尾”的状态了。

其实我给丁冬设计了一个结局,但后来我了。我当时理想的结尾,是让丁冬去找他的精神导师刘老头,但这样有些画蛇添足。

Q:从《无尾狗》中被咬掉尾巴的狗,到《寻欢者不知所踪》的一个个逃离的失败者,你在写作时是否有种悲观情绪在里边?

A:有。其实对人的命运来讲,我是很悲观的。之所以写这些东西,我就感觉到包括我自己在内,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的,所有人不是活在一个自己想要的世界里。人们只能用欺骗自己的方式,假装自己活在理想的世界中。我身边的人,很多人想逃离自己的困境,却又做不到。

我觉得一个负责任的写作者是和生活、社会不脱节的,他靠眼睛来观察这个人世的各个角落,然后这些信息反馈回来付诸文字,可能就会出现所谓的悲观。这里的悲观其实更多的是对人世的悲鸣,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那种鼓舞人心的文字。

Q:所以《寻欢者不知所踪》中的人物的失败,是因为他们无法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中吗?你又是如何定义成功的呢?

A:对。我几乎不认为有成功的人,比方某个人认为自己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但这种人基本不存在,他之所以认为自己成功,是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Q:短篇小说《晚安,秦舞阳》中,你为秦舞阳设定了杀死秦王的结局,那这个结局,可以理解成为是一种成功吗?

A:这个只能是秦舞阳自己认为的成功,这种黑色幽默式的处理,类似昆汀・塔伦蒂诺在电影、在剧院中把希特勒炸死的情节,当然历史根本不是这样。这里也有一层意思,就是历史根本不容假设。

秦舞阳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个穿越,但实际上是我作为读完《史记・刺客列传》的读者,和两千年前一个灵魂的对话。我会想,如果我是秦舞阳,我会不会满意历史上对我的定位,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懦弱的代名词。他13岁杀人,但和荆轲刺秦的时候,他没有发挥作用,成了荆轲的陪衬。他的死是肯定的,但司马迁都没有交代。秦舞阳作为一个懦弱的、被人鄙视的存在,一直凝固在历史中。

Q:你提到自己在写短篇小说《石头记》时十分厌烦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A:这种感觉已经有几年了。我是一个自制力比较差的人。除了写作有自制力,但其他方面,比如与人交往,我就显得有些笨拙,和人打交道会让我感觉到尴尬,有时候会抑郁。我非常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这点很矛盾,一旦你改变了,变成自己不讨厌的样子,你就会发现那已经不是自己了。

Q:不管自己喜欢与否,就想人们经常说的,人也很容易变成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你的短篇《W和M》就极端地描述了一个人被暴力残忍地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的过程,而这篇小说和你的个人经历有关吗?

A:有关。尤其是我年轻的时候,心里边有种不健康的因素,比如你喜欢一本书、一部电影,你特别想推荐给朋友看,而且你同样需要你的朋友的认可。而放大来看,这世界确实有很多人,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保持一致。有一件事刺激了我写这篇小说,当年我工作的单位带我们拓展,让我们去喊,我们都是同一个人。世界上都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你为什么让他们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