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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在藏北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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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塘北部的大片地区一直被视为“无人区”、“生命”,因为这里高寒缺氧、交通不便,人类无法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在40多年前,当时双湖统属申扎县管辖,当牛羊增多,腹心地带草场载畜量饱和,畜草矛盾一年比一年突出时,人类便自然而然地向无人区进发。于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搬迁很快就开始了,5000名牧民赶着52万头牲畜进入了这片亘古荒原。很快,双湖特别区成立了,无人区变成了牧区。

绝世双湖

双湖很遥远,从那曲出来,开汽车要跑两天两夜,方能到达双湖的巴岭乡。对双湖,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它的模样,不仅因为双湖距北京有数千里之遥,不仅因为它广阔的面积差不多占祖国版图的百分之二,大概更由于它曾是与世隔绝的无人区。要知道人甚至算是本地人的那曲人都几乎不到这里来,这片无人区几乎不曾参与人世的沧桑。

所以,即便已是春临大地,但在这藏北腹地仍是一片枯黄,找不到丝毫哪怕是依稀可见的绿。以紫花针毛为主的牧草经过与寒冬的搏杀,变得稀疏短浅,坚硬得从不会临风摇曳,锐利的叶片能穿透你的衣服,直入皮下。天地间无与伦比的空旷、纯净与明亮,偶尔几只孤零零地站在地平线上的藏原羚、藏羚羊或者藏野驴,为这博大空旷的藏北高原倍添苍凉。直到夏天,双湖才能现出牧区的模样。平坦高原上绵延的绿色圆润了高原的轮廓,紫花针毛也挥舞着亮白的毛发,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尽管多数都匍匐在地表上,但那艳丽的色彩却让高原变得生动起来。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踏上一行足迹,是人类好奇心与虚荣心的小小满足。我作为WCS(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羌塘地区“人熊冲突”项目志愿者,先后两次来到双湖的巴岭乡。虽说到这里来是工作的需要,但这种小满足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否则不会在自己的网络签名上不无骄傲地宣告:此刻在无人区,有事请留言。

剪羊毛

而在NO看来,我这个人估计实属莫名奇妙了:不工作,大老远地从北京跑到他家来拍摄他们放羊、挤奶、吃饭、挑水,然后就是到处在野外寻找棕熊……“NO”是一名戴着眼镜的高大藏族汉子的名字,“NO”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能够与他的名字发音相契合的文字。8月份我到巴岭乡时,就住在他们家里。

NO和排行老四的儿子格桑占堆是家里能够部分听懂我说话,并能偶尔跟我说几句汉语的人,由于格桑占堆正在上初二,所以我和他的交流更多一些,几乎每天都是由他陪着我到处走。

在到达的第四天,我起床后发现占堆在杀羊,难道是看我吃不惯风干肉,给我改善伙食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NO家的羊要剪羊毛了。剪羊毛对于牧民来说是件大事情。在藏区,牧民饲养绵羊是最有价值、最有利可图的。因为藏绵羊生长繁殖快、食草量较少,但是羊毛产量大,所以获利多。一般是春季剪山羊绒,而秋季剪绵羊毛,所以今天对NO家的人来讲绝对是个大日子。

藏民对牛羊等家畜的感情很深,牛犊羊羔自落地起便成为家庭一员。宰羊时,牧人心疼它们,所以西部屠宰法是用大针从背部刺入内脏,尽量让羊子减少痛苦;中部牧区则用绳子缠绑羊嘴,让它窒息而死。因为他们认为动刀宰杀是不可取的残酷行为。当羊被彻底分解成羊肉、羊皮、羊血、羊内脏,并交给家里的妇女们处理时,NO家所在的二村的其他几户的牧民也骑着摩托车来帮忙了。

男人们拿着羊毛剪子,吆喝着把两百多只绵羊集中到一个羊圈边上,然后高兴地冲进羊群,先把个头大的绵羊拽着后腿拖出来,摔倒在地,用绳子捆住三只羊腿,就挥起硕大的羊毛剪开始剪起来。干得起劲儿时,不知哪个小伙子突然唱起来,几个人也纷纷露着笑容,随着唱了起来。虽然各个都有些气喘,但都高声放歌。NO证实了我的猜测,这是他们的剪羊毛歌,但是他也无法把意思翻译给我听,只是憨憨地一笑,然后也随着小伙子们唱了起来。他们的分工很明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把羊抓来捆好,然后用大剪子从头到尾把毛剪下;年纪小点儿的则收集剪下的羊毛。还有专门磨剪子的,NO则拿着两块岩石浸水后研磨出颜料来,给剪完毛的羊做标记。

当一只只还肥嘟嘟的绵羊被剪掉羊毛,由脏兮兮的大胖子变成了一个个白晃晃的瘦子时,每个人身边也都堆满了羊毛。他们把剪下的羊毛摊开,晾干之后再搓成条,然后再把条搓成捆,只见两大捆羊毛顺着坡儿一直延伸出去,顺着两名在拧羊毛捆的小伙子的手,似乎要连接到他们身后那空中飘着的白云上去了。

在帮NO家剪羊毛的青年人中,有一名和格桑占堆同名的小伙子,他是游牧到NO家这里来的。剪完羊毛,吃完羊肉,喝饱了酥油茶,他又要去游牧了。我眼见他收拾好黑色的牦牛帐篷,把锅碗瓢盆、火灶还有粮食麻包装在牦牛背上,然后收起叉子枪,那是防熊用的,再赶着几百只羊,一会儿就如同一朵飘在藏北高原上的云彩一样,逐渐远去,消失在一座高耸的山梁的背后。

另一个世界的藏北高原

藏北高原可能是全世界最坏的牧场,而且高海拔、高寒使迄今为止的科学手段无法将这里改造成农田和果园。在这一片不可耕的土地上,游牧是唯一出路。于是牧民的生活就这样被固定下来:藏历元月(公历二三月)产羊羔,四月初三挤奶节,四月中旬抓山羊绒,五月中旬抓牛绒,七月底八月初剪绵羊毛,藏历十月冬宰……牧人跟着羊群转,羊群随着水草走,人畜都循一年四季天气变化而活动。他们以牛羊为生命,以日月风雪为伴侣,与自然万物比邻而居,成为大自然的一个元素。这种恒定的路线,不变的轨道,牧人无法突破,所以他们世世代代都要受自然规律的支配,成为自然规律被动的执行者、维护者。

对游牧在藏北的牧民来讲,藏北高原不仅是他们的生息之地,还是精神与情感的寄托之所,因为他们舍此无处可去——要是能离得开,或许他们早就远走高飞了。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NO的妻子在寺庙前虔诚跪拜的情形,她可能是在祈求自己的来生不要再降落在这里吧?而对于藏北之外的人、哪怕是到过藏北的人来说,藏北似乎自成另一个世界,藏北人对于自身之外的生活无暇、也无意参与。城市人、旅行者吵嚷着的美丽高原风光、浪漫游牧生活,在藏北的朔风和寒冷面前透着可笑的无知、傲慢和自以为是。

对于这种生活,如果一定要讲点儿浪漫的话,可以借用著名作家马丽华的话,“或许他们根本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代表了人类,悲壮地占领着这片高地,体现对地球上最高寒的陆地,对人类所能生存的条件接近极限处的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