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可以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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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接过一个工作任务，去和香港某电视台的一个主持人对话，并记录下来整理成书，其实说对话那是好听的，我就是一个话引子，作采访式的提问。那个主持人是从大陆过到香港的，当时风头正健，在电视上给人的印象是冷峭、机智、刻薄。

对话快结束时，我们的情绪都彻底放松了，谈笑间，他给我讲述了一个童年故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上初中的时候爱上一个姑娘，她年纪比我大得多，我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她已经工作了。她穿着没有领章的军装，我想也许她是军队里某种文艺兵吧。我无法肯定她到底算不算美丽的女人，但她让我怦然心动。

“她住在我们家附近，我们早上经常会坐同一班公交车。我每天上学根本不用家长接送，自己提前到车站，只是为了等她，和她一起上车。然后我站在尽量离她近的地方，度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有的时候我上学会迟到，原因就是为了等她——如果她没有来，我就再等一辆车；如果还不来，我就再等一辆……

“我上车后，需要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捕捉她的动作、姿态，她偶尔咳嗽声或者似乎扫向我的眼风，都让我如受雷击。冬天到了，早上的车厢里特别冷，她会穿着一件军大衣。那时，我特别希望能把手伸到她的大衣兜里去，这是我一个可怜的奢求。有一天，我鬼使神差般地真的这么做了，当时乘客拥挤着，把我非常幸运地挤到她旁边，我努力把半只手放进她的衣兜里。大衣很厚，她根本感觉不出来。我现在还记得那种轰然而至的温暖，像水一样包围过来。

“现在回头想想，我这是在做着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如果被人发现，我就是一个可耻的小偷。但是当时，就算会把我丢到油锅里，我也要这么干。

“再后来，她经常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一起坐车，我想那也许是她的男友。我从不嫉妒对方，因为我明白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我甚至觉得他们好般配，暗自替她高兴。又过了半年，我发现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我替她算着日子，那段时间我翻阅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如何照顾孕妇的书。再之后，她就不见了，可能回家待产去了。

“之后的一年多里，我依然很早到车站，依然等到上课要迟到才上车。我想见她，等着她，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以我的方式陪伴她，看着她从单身到结婚到怀孕。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说这一切的时候，完全不见了电视中的张扬。

暗恋者拥有不见天日的财宝，他永远无法晾晒和炫耀。他不计较、不贪婪、不要求、不声响，在黑暗中默默酝酿着一坛浓香。暗恋是唯一可以不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