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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同学们都沉浸在暑假来临的喜悦中,唯独方暖朵闷闷不乐。
方暖朵的暑假一直都离不开没完没了的作业、钢琴课和窗外香樟树上聒噪的蝉鸣声。学识渊博的方教授夫妇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方暖朵不快乐。当然,他们的生活重心是蝴蝶,在方暖朵眼里,自己还不如一只羽翼斑斓的蝴蝶重要。
“同学们,先安静一下,听我说件事!”班主任清了清嗓子,“三天以后,也就是下周一,上午十点钟,请全班同学和家长一起来学校领成绩单,同时参加初一学年的最后一次家长会。”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又喧闹起来。对于成绩好的同学来说,家长会意味着可以换来一个惬意的暑假;对于成绩不好的同学来说,家长会意味着一轮又一轮的补习班和初二课程预习班。方暖朵属于成绩好的那一类,但是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一个惬意的暑假。
班主任的声音又响起来:“方暖朵同学的家长不用参加家长会。”
虽然同学们知道这是方暖朵的“特权”,但是班主任的话仍然惹来一片唏嘘声。
“暖朵,你好幸福,你爸妈从来都不用参加家长会。”同桌叶子羡慕地看着方暖朵。
叶子的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平,似乎永远达不到她爸爸妈妈的要求,她讨厌家长会。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爸妈都不喜欢管我。”方暖朵无精打采地说。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懒得跟你说了。我要跟王思琪去逛街了——学校附近新开一家书店,听说有安东尼新出版的漫画集!”叶子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方暖朵看着叶子跟王思琪手拉着手走出教室门,叹了口气,也开始收拾书包,慢吞吞地起身,去车棚取车。对于她来说,即将来临的是漫长而又枯燥的暑假,光是想想头都发昏。
方暖朵的爸爸妈妈是生物学家,致力于对蝴蝶的研究,且对蝴蝶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女儿方暖朵的兴趣——比如,他们俩愿意守着一只蝴蝶观察一整天,却从来都抽不出时间参加方暖朵的家长会。
方暖朵曾经也很喜欢蝴蝶,喜欢那些漂亮而安静的蝴蝶,后来渐渐地讨厌它们。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讨厌常常让方暖朵感到烦躁——比如,就在刚才,她扔掉了妈妈给她买的那个蝴蝶造型的发卡。
2
刚进门,方暖朵就看见爸爸妈妈正在收拾行李。难得我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他们居然又准备走,难道不知道我刚结束期末考试吗?方暖朵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委屈。
“暖朵,回来了呀!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带你去西双版纳。”正往包里塞纱布的妈妈回头对方暖朵说。
“什么?西双版纳?你们要带我去?!”方暖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爸爸妈妈经常出差,但从来没有带她一起去过,每次出差前都把她交给保姆照顾,常常一个电话就交代了她一周的生活——现在,他们俩居然说要带她去西双版纳,那个美丽的热带雨林!
爸爸走过来摘下她的书包:“赶紧收拾,我们时间很紧。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可能有一个多月,正好你放暑假,就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刚刚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告诉她你的成绩单等下学期开学再取。你马上要上初二了,出去长长见识对接下来的学习也有好处。”
这是在做梦吗?方暖朵跑进自己的房间,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真疼!不是做梦!
第一次要外出一个多月,方暖朵有些茫然,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好。最后,在爸爸妈妈不断地催促下,她胡乱往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和邦妮兔子。钻进车子,看到爸爸妈妈专业的户外装备,方暖朵第一次觉得爸爸妈妈真酷!
原来,这次爸爸妈妈听说西双版纳最近发现了一种寿命很长的蝴蝶,突破了世界上目前已发现的所有蝴蝶的寿命的极限,所以研究所派他们两员大将前去研究。
“蝴蝶成虫的寿命一般是十到十五天,有的寿命只有一两天,最长的也不过几个月。最近,有消息称一位常年徒步旅行的英国人说,在西双版纳有一对祖孙养了一只寿命超过三年的蝴蝶,这太神奇了!”爸爸脸上写满了兴奋,一边开车一边给方暖朵普及相关知识。
方暖朵对蝴蝶的兴趣不大,但她比爸爸妈妈更兴奋。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遥望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想象着那片陌生土地的样子。终于告别了单调、重复的暑假生活,方暖朵正开始一段旅行,这感觉简直太棒了!
3
汽车行驶了十七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方暖朵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木头房子里,窗台上有一盆不知名的花,开得可漂亮了。
难道,我穿越时空了么?方暖朵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没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嗨,你醒了?”方暖朵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陌生男孩儿那蹩脚的普通话吓了一跳,要不是因为他一脸憨厚纯真的笑容,方暖朵差点儿尖叫出来。
“请问……你是谁?我的爸爸妈妈呢?”方暖朵清醒过来,想起昨天爸爸妈妈临时决定带她一起出差,地点是西双版纳。
“我叫林达。你的爸爸妈妈带着一堆工具出去了,他们让我照顾你。”
“谢谢你。”方暖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爸妈妈果然是“工作狂”,真受不了。
“不用谢。你们来我们家是为了?”林达好奇地看着方暖朵。
难道爸爸妈妈这次是进行秘密研究吗?居然没告诉人家是来干吗的——方暖朵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她倒是想看看那只神奇的蝴蝶,答道:“我们是来看蝴蝶的,你们这里有很多漂亮的蝴蝶吧?”
说到蝴蝶,林达的眼睛里马上有了光彩:“是的,我们这里有许多蝴蝶。蝴蝶是我和奶奶最好的朋友。这儿有一只罕见的蝴蝶,寿命也长。我叫它黑公主,我让它来看你哦!”
“你叫蝴蝶来看我?”方暖朵睁大了眼睛。
林达走到窗前,挥了挥手,真的有一只黑色的蝴蝶从窗口飞了进来。它的翅膀有方暖朵的手掌那么大,是黑色的,上面有一圈宝蓝色的镶边,还缀满红色、紫色、白色的小圆点,简直太漂亮了!
“太神奇了,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蝴蝶!”方暖朵赞叹道。以前,她在爸爸妈妈的实验室见过许多蝴蝶标本,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它不仅漂亮,而且……还听得懂我讲话哦!”林达神秘兮兮地说。
方暖朵再次张大了嘴巴:“蝴蝶能听懂人话?”
“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你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林达不好意思地说。
“我什么时候送你礼物了啊?”方暖朵越来越糊涂。
“昨天晚上,你一下车就把绒毛兔子塞给我,说要送给我……”林达答道。
昨天晚上,兔子……邦妮兔子!方暖朵终于想起来了——因为从来没坐过那么久的车,昨天她有些晕车,吐了,头晕得不行,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下车时把邦妮兔子塞给了某个人……现在,邦妮兔子居然成了她送给林达的礼物!
“哦,那个啊,是送给你的,因为……初次见面嘛。”方暖朵尴尬地说。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那是我昨天犯的一个大错误,那会儿我实在累得不行,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后悔死了。”方暖朵没好意思把这段话说出来,因为林达已经把她最心爱的邦妮兔子当见面礼收下,并且作为回报,还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只蝴蝶真的能听懂你讲话?”方暖朵看着停在窗台上的黑公主,仍然一脸不相信。
“当然,我还能听懂它讲话呢!”林达得意地走到窗前,伸出了右手,黑公主果然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轻轻扇动翅膀。
方暖朵这下彻底相信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4
爸爸妈妈每天忙于探测气温、湿度、泥土等等,努力找出一切有可能使得黑公主寿命如此之长的自然条件。
方暖朵每天跟在林达屁股后面,很快就和他成了好朋友。在林达的介绍下,她认识了依兰香、古茶树等神奇的植物,还有许多她以前没有见过的漂亮蝴蝶。热带雨林的美丽景色让方暖朵兴奋不已,她也不再计较爸爸妈妈没时间陪她了。
方暖朵还认识了林达八十多岁高龄的奶奶。那是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双目失明,但是听力非常好。林达说,奶奶能听到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方暖朵于是把她和黑公主一起,列入了自己心中的“传奇名单”。
林达告诉方暖朵,他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爸爸后来又娶了一个女人,他们生了一个孩子,无心照顾双目失明的奶奶,所以林达选择留下来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你恨你的爸爸吗?”方暖朵有些难过地看着林达。
“一点儿也不,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和奶奶的。黑公主让我相信奇迹——都说蝴蝶的寿命特别短,但黑公主已经活了三年多,也许还会活更久。所以,我相信爸爸和阿姨终有一天会接受奶奶,我们一家人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林达憨厚地笑着,眼睛里满含期待,方暖朵心里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
渐渐地黑公主也与方暖朵熟识了,有时候会在她的肩头停留一小会儿。方暖朵越来越喜欢这里,也越来越喜欢蝴蝶。她开始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对蝴蝶着迷,原来蝴蝶是如此神奇而美丽的昆虫。
爸爸妈妈的研究一直没什么大的进展,研究报告倒是写了厚厚一叠。他们有时候也会跟林达和林奶奶聊聊天,帮林奶奶做饭。方暖朵突然发现,爸爸妈妈原来也这么可爱。
林达羡慕地对方暖朵说:“你们家可真幸福。”
方暖朵笑着,原谅了爸爸妈妈曾经对自己的“冷漠”和“忽视”。
“林达,你的爸爸一定会来接你和奶奶的,你们家也会很幸福!”方暖朵对林达说。
5
“唉,这么多天过去,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这天,方暖朵跟林达一起出去采蘑菇,回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刚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口,她就听到爸爸的叹息声。
“是啊,这里和其他热带雨林区别不大,看来得从蝴蝶本身着手。”妈妈的声音里也满是失望。
“只能靠解剖了,真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蝴蝶。”当听到这句话时,方暖朵触电一般愣住。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实验室里的蝴蝶标本——它们翅膀失去光泽,在玻璃框里呆若石头。
爸爸妈妈接下来讨论了什么方暖朵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如果林达知道爸爸妈妈要解剖黑公主,他肯定再也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而爸爸妈妈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楚黑公主长寿之谜,如果一点儿收获也没有该多失望啊!
看着窗外的星空,方暖朵第一次失眠了,最后她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林达,看见暖朵了吗?”方教授声音颤抖。他早晨起床后,给方暖朵泡了一杯牛奶,推开房门看见方暖朵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却不见人。
“没看到呢,方先生,而且,我们的蝴蝶也不见了。”林奶奶摸索着开了门,她脸上有不安的神色。
“暖朵——”方教授夫妇的声音在幽深的热带雨林里扩散开来,但回应他们的只有草丛中动物的声音、不知名的鸟雀的鸣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方暖朵原本想带黑公主离开爸爸妈妈的视线。她想,如果黑公主不见了,爸爸妈妈肯定会打消解剖的念头。她没想到自己会迷路,转了整整一上午,看哪里都似曾相识,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方暖朵急得快哭了。这时,黑公主突然挣扎着飞出她的手心,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朝前方坚定地飞去。方暖朵紧紧地跟在后面,风从耳边呼呼擦过,脚下的草木发出细响。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脚踝传遍全身,脚踝处不知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方暖朵顾不了这些,害怕弄丢了黑公主,那可是林达和林奶奶的宝贝。
“暖朵!”就在方暖朵几近绝望的时候,林达惊喜的呼喊声跳进了她的耳朵。
又累又饿的方暖朵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6
“叔叔阿姨,暖朵其实很孤独,她特别需要你们的陪伴。大概是因为你们忘了她的生日,她才会赌气出走的。”迷迷糊糊中,方暖朵听到了林达的声音。
我的生日他怎么会知道?连爸爸妈妈都不记得呢。其实,我才不计较生日这回事呢,我只想要救黑公主,林达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方暖朵脑袋晕晕的,思维紊乱地想着。
“真的很感谢你,我们以后会多陪陪她的。”方妈妈充满感激地说。
“叔叔阿姨,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们能答应我。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是研究黑公主,在你们之前也有人来过,但他们听过黑公主的故事之后都放弃了研究。黑公主真的是一只很神奇的蝴蝶,是独一无二的。奶奶说,原来这种蝴蝶有一对,但另一只被一个美国人带走了,而这只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也许它在等伙伴归来呢!黑公主救过很多人,它翅膀上的粉末能解箭毒木的毒性,这次也救了暖朵。请你们不要伤害它,好吗?”林达诚恳的声音让方暖朵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暖朵,我们准备两天后回家。”方暖朵完全清醒过来后,爸爸妈妈已经将行李打包好了,妈妈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她,脸上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跟你爸爸准备成立一个蝴蝶保护协会,作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至于黑公主计划,当然取消了。多亏这只蝴蝶和林达救了你。”妈妈不紧不慢地说。
原来,黑公主听到了林达的呼喊声,带方暖朵找到了林达。
“我们知道这只蝴蝶对林达和林奶奶意义非凡,我们不会伤害它的。而且,你脚踝上的伤口之所以能愈合,全靠了这蝴蝶翅膀上的粉末,那可是箭毒木划开的伤口啊!”爸爸心有余悸,摸了摸方暖朵的头,后怕地说。
“不过,宝贝,你居然把我们去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转送给了别人,连生日卡片都没取出来。”妈妈假装生气地说。
“那只邦妮兔子啊……”难怪林达知道她的生日,方暖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完全是个意外。但既然已经送给人家,就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了呢。”
“暖朵,你的绒毛兔子还给你哦!”这时,林达走了进来,抱着那只大大的邦妮兔子,“其实我知道这只兔子不是特别送给我的,但我还是很高兴能拥有你这位好朋友。”
“这次是真的送给你啦!”方暖朵的脸一下子红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是个意外啊。
方暖朵一家离开的那天,林达的爸爸带着林达的小妹妹来接林达和林奶奶了,他们要去昆明开始全新的生活。
黑公主仍然生活在热带雨林深处的小木屋里。
方暖朵和林达约定,每年夏天都要结伴去看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