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臂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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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是传统的客家人，大半辈子守着粤北故乡一隅，安于平常日子，朝九晚五，粗茶淡饭。

大概是我的身上长着一根反骨，使我不能像普通客家人那样安分守己。母亲说在家千日好，但我总是一个人、一个大背包、一部破相机，四处游走。父亲说我不务正业，一次又一次前往，一待就是数月。我说那里有我前世的乡愁，我无法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去考实惠的公务员，嫁实惠的老公，生实惠的娃，买实惠的棺材，实惠地死去。父亲闭上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

为了把我从流离浪荡的旅行中唤回家，父亲和我在电话里对峙，我们的关系一度僵了。2007年夏天，我从回来，右手的拇指经常没来由地颤抖，母亲说那是高原后遗症。2009年冬天，我又在拉萨感染了咽喉炎，此后便反复发作，落下顽疾。父亲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光看我，他说：“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不管你，但你要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和你妈妈也是持有股份的，请你替我们好好保管、爱护。”

家人已经放弃对我劝告，等我再次出发的时候，母亲帮我打点好行李，父亲破天荒地送我去火车站。我透过车窗，看到父亲站在月台上，微胖的身体显得那么矮小，黄昏的光影打在他脸上，皱纹和白发清晰可见。父亲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几次差点儿把他撞倒，他始终望着我，不发一言。他眼里溢满了光影，像海水泛起的光。我挥挥手，一时不知道该展现什么表情，只好用力地微笑着。列车离开了月台，父亲的短信发来：“妹子，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去你心目中的精神家园，但你要平平安安的，我和妈妈会等你回家。”我终于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就在那一次旅途中，川藏线降下50年一遇的暴雪。我搭乘的车子无可避免地遭遇冰滑，完全失去控制，我闭上眼睛，胸口充盈着难言的恐惧。其实，这种艰险时刻，在旅途中并非罕见，但这一次我有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我想起日渐苍老的父亲站在月台上，眼睛里那片海水一般的光；我想起若干年前一个深夜，在藏北荒原上迷路，走出来后第一时间就给父亲发短信：“我想回家。”

我突然明白：对我而言，不过是精神世界里的海市蜃楼；父母的臂弯，才是我实实在在的家。

那辆车子经历了一段自由滑行，撞在了岩壁上。死里逃生的我，把心情平复下来，给父亲发信息：“一切安好，等我平安归来。”或许我该结束这种浪迹天涯的生活了，因为亲人在家中等我，已然是一种最为持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