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蹄窝里的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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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生握着铅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描出一个弯弯的月亮。

“想你的黑泥鳅了？”大力问，“你画了它的一只角，一只弯弯的牛角。”

“我才不想它，”庆生淡淡地说，“我画的是一个弯月亮。”

“呵呵，你家像泥鳅一样滑头的黑牛，你想它做什么。”大力说。

庆生不吱声，把那张纸揉皱，揣到衣袋里。

黄昏，窗外的操场弥漫着淡淡的暮色。灯还没亮，庆生还不熟悉新学校的生活。他们刚来不久，黄昏是他们觉得有点无所适从的时光。庆生安静地走出教室门，到操场去，脑子里却浮现出黑泥鳅的身影。庆生想：“也许爷爷正在林子里呼唤它。”

他不由地把口袋里的纸团拿出来，轻轻地展开，并不去看。他想：“我画的其实是雨后初晴的那个傍晚，月亮从山岭上的天空爬上来，牛蹄窝里的水里映出了一个弯月亮。”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深蓝色的天空很开阔，比起在自己的山村里看天空，是完全陌生的一种辽阔。

这时候，教室里电灯光突然亮起，天空倏然失去了开阔的感觉，好像突然从他的眼里消失不见了。

庆生转身回教室去，铃声清脆地响起，到晚自习的时间了。

坐到座位上，庆生心里生出了一个疑问：“到镇上的学校读书了，不放那头顽皮的黑牛，我挺高兴呢。可是，我为什么想它了？想起牛蹄窝里的月亮，其实是想它啊。”

庆生把手里的纸展开，放在课桌上。他拿起铅笔，又描了一只弯弯的角，然后画牛头。他想起黑牛喜欢斜着它坚实的弯角，在土坡上挑土地，然后去找别的牛斗架。它有一回把大力家的黄牛挑出了一条血印子，大力急得哭了。

庆生接着画出了黑牛的嘴。这是一张大馋嘴，春天爱啃竹林里拔节的春笋，夏天爱吃人家菜地里的菜叶，秋天爱偷吃山坡上的玉米棒……就这样，庆生总比他的伙伴要累，生怕一不留神，黑牛就去捣蛋。

他又画出黑牛的腰身来了。它的背那么健壮，它的肚子那么鼓胀。它背上和肚子上的皮毛，总是油光发亮。它被爷爷套上犁，不用爷爷吆喝，就轻松地在灌满水的田里走开了。爷爷喜欢它，宠着它。

画它的尾巴了。那是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总是不停地扑打着，让牛蝇飞不近它那肥硕的屁股。爬坡的时候，庆生喜欢抓住它的尾巴，很省力地就上了坡。

它的蹄子画好了。黑牛的蹄子油黑如铁，在雨天的泥地里每踩一脚，就踩出一个又深又大的蹄窝。蹄窝里积了水，映出银镰似的弯月亮。

最后，黑牛雄壮地挺立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庆生舒了一口气。他想，爷爷总是喘不过气，追在它的背后，能跟得上它的步子吗？

庆生忽然明白，自己想着黑牛，其实是想爷爷了。他已经习惯不想远在城市打工的爸爸妈妈，却忍不住想爷爷。

他一抬头，看到老师站在自己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画在纸上的黑牛。他赶紧把那张纸收进课桌里，冲着老师傻傻地笑了笑。老师也静静地笑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像牛蹄窝水里的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