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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梦龙寓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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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明代中国古代寓言经历着最后一个高潮,内容上向世俗社会靠近,风格上表现出与笑话合流的特质。冯梦龙寓言正可以说是这一时代特色的完成式。本文试图从内容和风格两方面分析冯梦龙寓言的特点,并根据晚明社会背景分析其笑话寓言背后的政治意义。

关键词:冯梦龙 寓言 笑话

冯梦龙的寓言主要见录于《笑府》、《广笑府》和《古今笑》(又名《古今谭概》),是辑录当时社会流传的笑话以及作家自身创作而成的三部笑话专集。寓言大都以城市平民的日常生活为主,对象涉及三教九流,百行各业,以敏锐的洞察力、诙谐的语言讽刺了明末社会的世态人情,其别值得一提的是对拜金主义和吝啬成性的讽刺:

凿金罗汉头

有掘地得金罗汉一尊者,乃以手凿其头不已,问那十七尊何在?

道士包醮

一斋家欲请数道士设醮,一道士极贪财,不顾性命,但欲尽得斋钱,一应宣疏、礼忏击法器等项,俱是一身包做。不分昼夜,脚忙手乱,劳无一息之停。至第三日拜章,遂晕厥倒地。

斋家恐虑有人命之累,因商量且倩土工扛出,再作区处。其道士在地闻知,乃挣命抬头谓斋家曰:“你且将雇土工银与我,等我替你慢慢爬出去罢!”

一钱莫救

一人,性极鄙啬,道遇溪水新涨,吝出渡钱,乃拼命涉水。至中流,水急冲倒,漂流半里许。其子在岸旁,觅舟救之。舟子索钱,一钱方往;子只出五分,断价良久不定。其父垂死之际,回头顾其子大呼曰:“我儿我儿!五分便救,一钱莫救!”

死后不赊

一乡人,极吝致富,病剧牵延不绝气,哀告妻子曰:“我一生苦心贪吝,断绝六亲。今得富足,死后可剥皮卖与皮匠,割肉卖与屠,刮骨卖与漆店。”必欲妻子听从,然后绝气。

既死半日,复苏,嘱妻子曰:“当今世情浅薄,切不可赊与他!”

明代中后期,随着城市经济的繁荣,金钱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迅速提高,其权力和魔力从未有过的强大,滚滚红尘中人们纷纷投身于财富的追逐中,在金钱的欲海中沉浮,在金钱的蛊惑下,人性逐渐被贪婪所扭曲。那个掘得金罗汉的不以意外的所得为乐反以那十七尊没有得到手的财富为苦,他看到的不是罗汉像而是一堆沉甸甸的金子,在这里,精神生活的丰厚和神圣已经为财富的占有欲所取代,人心陷入永无止境的贪欲中。于是连本该勘破富贵,超然物外的道人也为了独占斋钱“一应宣疏、礼忏击法器等项,俱是一身包做。不分昼夜,脚忙手乱,劳无一息之停”。搞到“晕厥倒地”,这时金钱的占有已经不是为了生活得更加美好,已经失去了其目的性,只是为了占有而占有。那个一钱莫救的落水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嘱咐儿子“五分便救,一钱莫救”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而最后那个乡人竟逼迫自己的妻儿在他死后把他的骨肉皮论斤论两地卖出去,金钱的地位已经凌驾于生命的尊严之上,人性非但扭曲而且已经异化,彻底成为金钱的奴隶。

冯梦龙的寓言是笑的寓言,或者说他本无心创作和收集寓言,而只是在纂写笑话时偶然得到的一个副产品。这里寓言的寓意也就是笑话的目的,笑话即是寓言,两者合而为一:

衣食父母

优人扮一官到任,一百姓来告状,其官与吏大喜曰:“好事来了!”连忙放下判笔,下厅深揖告状者。隶人曰:“他是相公子民,有冤来告,望相公与他办理,如何这等敬他?”官曰:“你不知道,来告状的,便是我的衣食父母,如何不敬他?”

性刚

有父子俱性刚不肯让人者。一日,父留客饮,遣子入城市肉。子取肉回,将出城门,值一人对面而来,各不相让,遂挺立良久。父寻至见之,谓子曰:“汝姑持肉回陪客饭,待我与他对立在此!”

秋蝉

主人待仆从甚薄,衣食常不周。仆闻秋蝉鸣,问主人曰:“此鸣者何物?”主人曰:“秋蝉。”仆曰:“蝉食何物?”主人曰:“吸风饮露耳。”仆问:“蝉着衣否?”主人曰:“不用。”仆曰:“此蝉正好跟我主人。”

三则寓言滑稽幽默而别有一番寓意在其中:“衣食父母”讽刺了官吏的;“性刚”嘲讽了无谓地争强斗胜的人;“秋蝉”讥刺了吝啬刻薄的地主。笑话所要求的是一种零度感情的叙述,即不带感情地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地叙述。因此在笑话型寓言中,作者既不介入故事的叙述,也不在开头或结尾处以议论点明寓意,而是与故事自始至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另一方面笑话只有在其意义表达清晰无障碍时才能激发起读者会心的笑声,因此决定了这类寓言的寓意一般比较浅显明确。三《笑》中的寓言寓意是在故事的叙述中自我表露的,作者一般不需要多作解释,寓意便是笑话所嘲笑的现实世界中不合理的人或现象,人们看懂了笑话便读懂了故事背后的寓意。

晚明社会正经历着一场变革,旧的统治秩序无可挽回地正逐步走向衰亡,另一方面工商业的发展带来了城市经济的空前繁荣和市民阶层的兴起,在此基础上要求个性解放、尊重人的物质欲望和精神追求的晚明思潮席卷大江南北。冯梦龙身处其中,正是这一思想的忠实信奉者。晚明思潮的反叛精神遭遇明末黑暗的社会现实,由此在冯梦龙身上便生出一种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在为《广笑府》写的序言中,他质疑历史的真实性和传统文化的神圣性,“两仪之混沌开辟,列圣之揖让征诛,见者其谁耶?夫亦话之而已”。由此延伸而质疑现实世界的权威性:“后之话今,犹今之话昔”,从而总结出“古今来莫非话也,话莫非笑也”。“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因此对于历史和现实“话之而疑之,可笑也;话之而信之,犹可笑也”。无论是“信”和“疑”都是可笑的――一种虚无主义的世界观和历史观。可以说,冯梦龙的“笑”背后藏着深刻的政治意义:

抱鸡养竹

唐新昌县令夏侯彪之,初下车,问里正曰:“鸡卵一钱几颗?”曰:“三颗。”彪之乃遣取十千钱,令买三万颗,谓里正曰:“未便要,且寄鸡母抱之。遂成三万头鸡,经数月长成,令县与我卖,一鸡三十钱,半年之间,成三十万。”又问:“竹笋一钱几茎?”曰:“五茎。”又取十千钱付之,买到五万茎。谓里正曰:“吾未需笋,且林中养之,至秋成竹,一茎十文,积成五十万。”有天无日

官值暑日,欲寻避暑之地。同僚纷议,或曰某山幽雅,或曰某寺清凉。一皂隶曰:“细思之,总不如此公厅上可乘凉。”官问何故,答曰:“此地有天无日头。”

垛子助阵

一武官,出征将败,忽有神兵助阵,反大胜。官叩头请神姓名。神曰:“我是垛子。”官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尊神见救?”答曰:“感汝平昔在教场,从不曾一箭伤我。”

三篇寓言分别以游戏式的笔墨嘲弄了官吏的贪婪搜刮,公堂的黑暗和军政的腐败。作为理学世家出生的冯梦龙虽然在理论上否定现实世界,内心深处传统文人的政治热情却并未消解,他的寓言是对封建统治的绝望和对这种绝望情绪的发泄,在他超然的态度背后是对王朝统治弊端的洞察和控诉。在《古今笑》的序言中有一段话可以看作冯梦龙寓言背后的政治指向:“一笑而富贵假,而骄吝忮求之路绝;一笑而功名假,而贪妒毁誉之路绝;一笑而道德亦假,而标榜倡狂之路绝;推之一笑而子孙眷属亦假,而经营顾虑之路绝;一笑而山河大地皆假,而背叛侵凌之路绝。”富贵、功名、道德、子孙、山河大地――这些所代表的是传统的官方价值体系,冯梦龙所希望的正是以笑来消解这一体系的严肃性,从而暴露出它的荒诞和不合理。

冯梦龙的寓言是黑暗而混乱的明末社会催生出来的一朵文学奇葩,它既粗浅又深刻,既绚烂又苍白,既生动机趣,又病态孱弱,在笑的面具下发泄不平和悲愤,以冷漠和玩世不恭为掩饰,骨子里却将矛头指向封建专制的腐败和社会人心的堕落。

(作者系苏州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