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脸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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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死气沉沉的江北城总是要到吞天才能变得有活力。
写完这句话，安祈泽停下笔，呆呆地看着漆黑的窗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正是寒风凛冽的隆冬，这座南方城市虽然不比他北方的家乡寒冷，可是这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却让他比在雪中站上三五个小时还难受。
如果不是为了女友惜然，他现在肯定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家乡的好单位，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兴许还能买了车，贷了房。可是现在，他却跟着惜然来到她的家乡，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租个城中的小平房，过着入不敷出的蚁族生活。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他想不到的是，曾经跟自己山盟海誓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的中文系才女林惜然，现在又因她出色的文采无意中吸引到了一个有文艺细胞的富二代。虽然惜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每天追上门来送花送诗外带一大堆贵到让人咋舌的化妆品的富二代，还是让安祈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不行，我得比这座城市更早有活力才行!一字一句地写完这句话，重重的感叹号在纸上划下一条大大的口子。
1
这是连续第四个月找工作无果了。再这样下去就得露宿街头了。都怪自己，当初怎么填志愿也不懂，胡乱填了个专业就去了。现在倒好，别说工作，就连个免费实习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安祈泽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盯着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蹋着一个空易拉罐，突然，一双足有五十码的超大鞋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来，这一看可把他吓得那叫一个哆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鬼，只是一个脸上画着五颜六色油彩，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小丑而已。
江北城也来了马戏团?安祈泽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画面就是一个小丑骑在独轮车上扔彩球的滑稽模样。
“小伙子，我吓到你了吧?”小丑从地上捡起易拉罐，在手中如此这般地摆弄了一番，那个原本不成样子的易拉罐竟一点点地恢复了原貌。拉开拉环，小丑将易拉罐递到安祈泽手上说：“这就算是我这个魔术小丑给你赔礼了。”
安祈泽愣愣地看着手中完完整整的一听可乐。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冲着小丑的背影喊道：“您是魔术师吗?”
小丑停下脚步，晃着肥大的身躯慢慢转过身来。冲他点了点头。
“您刚刚说您叫什么?”
“魔术小丑。”
“那，您可以收我为徒吗?要知道，我也是魔术迷。”是的，安祈泽当初之所以对大学专业一无所知。就是因为他一门心思都扑在魔术上。只可惜，他天赋不够，也学艺不精，所以纵使有天大的兴趣，他的水平现在也仅限于娱乐亲友罢了。想要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魔术师，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当然，他现在也不是到了为了梦想而要放弃找工作的地步，只是想着。这样好歹给自己找份事做，而且要真的随了这个小丑学魔术，他也不好意思让自己的徒弟忍饥挨冻吧。
只是出乎安祈泽意料的，小丑并没有想象中傲慢，反倒只是轻松地说了句：“你明天来我的魔术教室吧。”
2
安祈泽没有告诉林惜然自己学魔术去了，只是说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正在实习。而整天忙着试用富二代送来的各种化妆品的林惜然也并没有在意。
可是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分手的吧。安祈泽边想着，边心不在焉地来到了魔术小丑的店里。
那是位于城郊的一座小楼，一楼是普通的店面，三楼是旅馆，二楼那个足有几百平方米的大房间，就是魔术小丑的魔术教室。兴许是见怪不怪的缘故，所以即使魔术小丑还是那一身本该回头率百分之百的打扮，都吸引不起店铺老板的任何兴趣。大家开店的开店，聊天的聊天，对于浓墨重彩的小丑和陌生人安祈泽的到来，面无表情，视而不见。
走上二楼，安祈泽还来不及细细欣赏这装潢精致家具齐全的房间，就被挡在面前的魔术小丑硬生生遮住了视线。
小丑似乎对安祈泽只顾看房间的样子有些不满，原本一直向上翘起的嘴角耷拉下来。他面无表情地举了举手中的一块毛玻璃和一副扑克，说：“我从不收没有魔术天赋的徒弟，所以为了证明你有学魔术的能力，现在，我要表演一个最初级的透视魔术，如果你看不出来其中端倪，那么，你只能请回了。”
原来自己的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早了啊。安祈泽心一沉。可是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了，但愿不要太狼狈才好。
深吸一口气，安祈泽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首先，我要你确认这副扑克牌没有做过任何手脚。”
安祈泽接过小丑手上的扑克牌，一张张地仔细翻看过后，还不忘熟练地切牌洗牌，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停下。
“很好。接下来。我要你确认，即使将扑克牌压在毛玻璃上，也无法从另一边看到是什么牌。”说着，小丑让安祈泽随手从扑克牌里抽出一张，依次压在毛玻璃的两边。的确，这块质量极好的毛玻璃，别说是看清什么牌了。甚至连扑克牌的大致轮廓都看不清楚。
“好。想必你已经确认完了。现在，我们正式开始。”小丑说：“首先，你随即从扑克牌里抽出一张，压在面对你的毛玻璃上，而我会将毛玻璃贴在我的眼睛上。通过我的透视眼，看清你抽的牌。我会表演三次，也就是说，你有三次揭穿这个魔术手法的机会。如果三次过后你还是一头雾水，那么，我们到此结束。”
安祈泽点了点头，随手摸了一张牌压上去。
“黑桃三。”几乎是与此同时，小丑就将这张牌说了出来。安祈泽一看，果然如此。可是天啊，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根本还没准备好呢。
“哈哈，小伙子，这第一次机会就算是没有了，接下来的两次，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握住的。”安祈泽握了握拳，像是对小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第二次又开始了。这回。安祈泽事先看了看用毛玻璃压着眼睛的魔术小丑，确认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后。才边盯着他看，边迅速地将扑克牌压了上去。
又是与上次几乎相同的时间，小丑就准确无误地报出了这张为方块七的牌。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安祈泽看到小丑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被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这回，小丑依旧略带嘲讽地对安祈泽说他又失掉了一次机会，可是安祈泽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次了。小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抹着大红色油彩的嘴唇笑意满满。安祈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丑的左手，在他将一张牌压上去的同时，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抓住了小丑的手腕。小丑吃力不住，毛玻璃应声落地。
看着小丑慌乱而不可思议的眼神，安祈泽知道，自己赢了。弯腰捡起毛玻璃，果然一切的秘密都在上面。
“毛玻璃上贴透明胶冒充透视眼的手法，确实有够初级。”安祈泽将毛玻璃拿起对着小丑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透视眼可言，你只不过是事先将毛玻璃的一部分贴上了胶带，使毛玻璃变得像玻璃一样清晰。然后利用手的遮挡让人看不出来罢了。在我将扑克牌压上去后，你只需要将面向你那边的大拇
指微微移开，露出贴了胶带的部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是哪张牌了。”
仅仅是短暂的发愣后，小丑就更加肆意地笑了起来。血红的嘴唇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是那样酣畅淋漓，只是原本完美的牙齿，因为少了半颗上门牙，而略微有些美中不足。
“好，你这徒弟，我收了!”
3
自从来到魔术小丑的魔术教室后，安祈泽原本空虚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
在交流后才得知，原来，三楼的旅馆也是魔术小丑开的。他说他自己姓甚名谁早已不记得了。从他记事起，他就是跟着一个魔术师学习的。魔术师对他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先想着他。只是魔术师性格古怪。也不愿将所有的魔术技巧都教给他，让他至今无法自立门户。
后来，他得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可以外出自行学习，他便来到了江北城，想从这里悟出其中一二。化装成小丑，只不过是招揽旅馆顾客的手段而已。这也就不奇怪楼下的店铺老板为什么对他习以为常了。
，
“事实上。我答应教你魔术。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我希望，你有能力悟出那些我没有悟出的手法，替我完成魔术师的梦想。”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安祈泽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哈哈，你还是叫我魔术小丑吧。”小丑笑了笑说，“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实际上我也就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
安祈泽顿时惊讶得嘴巴里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没有理会安祈泽的反应。小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下午还有点事，所以我们现在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始学第一个魔术吧。”
“好。”
4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因为已经在魔术小丑那里吃过了午饭，所以安祈泽总算不用再吃林惜然烧的半生不熟的饭菜了。走进卧室，林惜然正敷着面膜睡午觉。他帮她把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回到书房继续琢磨上午学到的魔术。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女的很明显是林惜然，男的声音小了点，他听得不太清楚。
“呀。你来了。”
“是啊，上次送你的化妆品还喜欢吗?”
“当然啦。那么好效果的产品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真的要谢谢你呢。”
“哈哈，这不算什么。对了。你男朋友呢?”
“不知道，大概是没回来吧，午饭他都没有吃。”
“那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直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安祈泽这才完全清醒。天啊，这不就是那个想追惜然的富二代吗，他怎么又来了?难道惜然……
他赶紧冲出了房门，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在门上的一张小纸条上留有一行惜然的笔迹：祈泽，我和闺蜜出去K歌了，饭在桌上，记得要吃哦。爱你的惜然。
爱我?爱我还会跟一男的出去还假装闺蜜?安祈泽看到桌上那些饭菜，突然就觉得很反胃。
5
知道了女朋友背着自己脚踏两条船之后，安祈泽对她就不再有以前那样的热情了。他每天早出晚归，一门心思埋在魔术里，偶尔回家看到惜然，她要么是在化救镜前打扮自己，要么就已早早睡下。以前那种不论多晚都要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的女友，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后来，安祈泽干脆狠下心来，搬到了魔术小丑那里住。反正那里三楼的客房每天都有空房间，住他一人不是问题。
离开的那天，安祈泽终究还是忍不住给林惜然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以后没事都不会回来了，林惜然的反应冷静得可怕，“不回来啦?哦，那好吧。”
挂断电话，一向坚强的安祈泽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
“好。接下来我们开始学……喂，你怎么哭了?”刚从外面拿着一套魔术道具走进来的魔术小丑，看到蹲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安祈泽，吓了一跳。
“我失恋了!小丑你不准呐?!”安祈泽带着哭腔发飙的声音确实有够大。
小丑沉默着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直到十分钟后他终于哭完了，小丑这才皱着眉头说：“你失不失恋我管不着，你哭不哭也是你的自由，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情绪激动，是很不适合学魔术的。”
“为什么?”安祈泽用袖子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问。
“其实从你第一次在我这里学魔术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人，一旦你学会了某种魔术或看出了某种手法，你总会不自觉地笑出来。而一旦你想的手法被我看穿，即使我还没有说破，你就已经愁眉不展了，我说得对吗?”
安祈泽愣了愣。自己的确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格，当初他问林惜然喜欢自己哪点的时候，她说的也是单纯、善良。看样子，这在生活中没什么大不了的性格，在魔术中可是禁忌。
“一个魔术师，不论技术如何，手法娴不娴熟，演技一定要是一流的。哪怕在台上遇到了什么不可逆转的错误，也不能被观众看出来。练习魔术需要一张宠辱不惊如同扑克的脸。这对于一场魔术表演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看样子，你不行。”小丑遗憾地摇了摇头。
听出了小丑的言外之意，安祈泽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打这个电话了，自己怎么会那么不凑巧地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了小丑面前呢。要是他赶自己走，那要到哪儿去找包吃包住还自己喜欢的工作呢。
看出了安祈泽的想法，小丑的语气软了下来，“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学魔术也可以，可是我想，你得用用这个了。”说着，他放下手中的魔术道具，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前，倒腾了好久这才拿出一个瓶子和一个针筒来。
“这个名叫‘蓝魔’，你可以类似地把它当做镇定剂。用了以后，它可以让你变得不那么浮夸――至少不让你表情那么浮夸。”
“可是……”面对这种来路不明的药，安祈泽有些胆怯。
“不敢吗?”小丑爱怜地看了看小瓶子里的药，“如果你不是我看中的人选，我还不舍得给你用呢。”
“你相信吗?用了这个的魔术师，多半已经享誉内外了。”说着小丑列出了长长的一串名单，眼神里满是崇敬。
原来那些在舞台上表情淡然的魔术师都是靠了“蓝魔”的帮助，安祈泽仿佛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日后声名远扬的自己。略一思考，就同意了小丑的要求。
6
信小丑，得永生。
三个月后，安祈泽激动地把签名档改成了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坎坷了二十几年的人生将要从这一刻开始改写了。自从三个月前，魔术小丑将“蓝魔”注射进自己的脸上后，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对魔术的领悟力也近乎一夜之间就提升了许多。仿佛沉寂了很久的火山突然之间爆发了一般。三个月内，他达到了据小丑说一般人五年内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他甚至用自己想出的手法。改进了小丑教给他的一些魔术，破解更难，手法更炫，效果更好。
“好样的，小伙子!看样子，我当初收你为徒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小丑在看完安祈泽又一个全新的魔术之后，边鼓掌边说，“对了，下个月江北城将要举行一场魔术界的盛会，到时，不光是我，还有许许多多享誉国内外的
有名魔术师都会参加。当然，除了魔术交流，其间也会有个魔术界新人的比赛。如果你能在这个比赛中获得冠军，那么以后你肯定就会受到关注，想必这其中的名与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真的吗?有这么好的机会?”想到自己一旦在比赛中崭露头角，鲜花掌声即将蜂拥而至的画面，安祈泽简直激动不已。
“呵，你还别不相信，当初我师父就是从这个比赛中脱颖而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的。”提到自己的师父，小丑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不过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安祈泽并没有捕捉到他这一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的日子，安祈泽过得累而充实。尽管因为练习魔术。安祈泽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可是就连一通电话，林惜然也没有给他打来。好在，现在的安祈泽的心态已经比从前淡然很多，所以哪怕小丑常常不在身边看着自己，他也不再因为林惜然的事而伤心难过。现在的他只有一个信念――拿下冠军，名利双收!
7
正式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准备充分的安祈泽刚一穿上魔术服，就俨然有了顶级魔术师的气场。他上台时，已经接近了比赛尾声。前面比赛的无聊程度，从那些哈欠连连的评委表情上就可见一斑。
可是令众多评委与观众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本该草草结束的比赛却在最后关头出现了大逆转。几乎就在安祈泽刚一亮相的同时，场下就响起了阵阵惊呼。原本打着哈欠的评委也一下子精神百倍起来――看不出来嘛，眼前这个一身亮蓝色服装的年轻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那么夺人眼球。不光有着近乎完美的手法，新颖别致的创意，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脸上有着一种新晋魔术师少有的从容与淡定，真是后生可畏啊。啧啧称赞声中，随着安祈泽抛向空中的纸牌瞬间幻化成无数花瓣缓缓落下，他身后的屏幕上也显示出了本场比赛的最高分!
比赛结束后的颁奖典礼上，安祈泽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领奖台。主持人情绪激动地向众人介绍着这位魔术界的明日之星，台下的观众更是掌声连连。
“嘿，冠军，看这里看这里。”照相机镜头时不时地咔嚓响起，安祈泽很配合地将脸转向镜头的方向，举起奖杯。可是奇怪的是，不论他多么努力，脸上都连一点点笑容也绽不开。笑肌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不论他怎么试图用嘴角去牵扯，它都纹丝不动。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可是安祈泽也很清楚，这样的表情在众人眼中，将是一幅多么不和谐的画面。
果然，刚刚还兴致勃勃举着相机的观众渐渐少了下来，人群中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安祈泽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精力去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到魔术小丑好好问个清楚。
但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那个浓墨重彩异常显眼的小丑。安祈泽急着冲下舞台，可是随即而来的就是蜂拥而至的人潮，以及比这人潮来得更加猛烈的责问声……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人群围在中央的眼神惊慌的安祈泽身上。没人看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咧开有着残缺门牙的嘴，邪邪地笑着推门而去……
8
好容易摆脱掉那些好奇心旺盛的观众，安祈泽婉拒了主办方护送他回家的好意，一个人背着装有奖杯和奖金的背包，心情焦急地往魔术教室赶。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一个个表情冷漠，没有人注意到，身边这个气喘吁吁奔跑的小伙子，就是几个小时前在本地电视台的魔术比赛上大放异彩的魔术师。
“什么。你说魔术小丑不在这里了?”安祈泽惊讶地问。在魔术教室外重重地连敲好几分钟门都无人应答后，楼下开店的一个老板，终于忍受不了楼上的噪音，跑上来没好气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是啊，昨天一早就走了，连这教室和楼上的旅馆都不要了呢，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老板一边说，一边啧啧地摇头，好像在琢磨着魔术小丑为什么没在走之前把旅馆转送给他。
“老板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对不对?”安祈泽焦急地扳过老板的肩膀。开什么玩笑，我刚获奖，魔术小丑就不见踪影。我还有好多话想向他问清楚呢。
“别，我可不知道。”老板把安祈泽一推，转身想离开，却突然发现一只拿着一沓百元钞票的手已经伸在了他的面前。
“有钱就知道了吧。”安祈泽淡淡地说。那是他得魔术比赛冠军的部分奖金――跟那数额庞大的奖金比起来，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老板接过钞票，迫不及待地沾着口水数起来，“他去了哪儿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昨天帮他搬行李的时候。看到他几乎什么都没带，就拿了一个教室角落里的黑色密码箱。”
“密码箱，那里装的不是……”安祈泽的脑中突然嗡地一下。像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数完钞票，老板嘿嘿嘿地冲安祈泽露出一个油腻腻的笑，道了声谢就转身下楼。那一刻，安祈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可是老板离开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9
正在这时，安祈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久都没有联系过的林惜然。安祈泽自嘲地笑笑，怎么，魔术小丑不见了，现在连惜然也要跟我说拜拜了吗?
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到安祈泽说话，林惜然一改往日冷漠的甜美声音就传了过来，“亲爱的，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要是工作不忙的话就回家来吧，我有惊喜给你哦。”
惊喜?安祈泽实在想不到现在除了分手，林惜然还能给自己什么“惊喜”。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她看到自己获得冠军名利双收后决定回心转意了呢。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虽然在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月里，他根本不知道林惜然和那个富二代究竟怎么样了，可是如果惜然最终选择的是自己，他还是乐意接受的。
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吧。
这回，安祈泽没有再风尘仆仆地奔跑。他潇洒地叫来一辆计程车，舒舒服服地坐回了曾经的家。
几个月没回来了，那里还是老样子，除了阳台上的几盆花已经开出了花苞。时间仿佛还停留在他走之前。
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家门钥匙，好在。惜然并没有换锁。推门进去，安祈泽正在为空无一人的客厅而感到疑惑时，敷着面膜的惜然就突然从房间里蹦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个造型可爱的蛋糕。
“祝贺你顺利出差回来。”惜然乐呵呵地把蛋糕摆在安祈泽面前的桌子上，“今天是你生日哦，生日快乐，亲爱的。”
生日?原来我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呀。安祈泽想了想日期，还真的是自己的生日。想到惜然这样贴心地为自己准备生日蛋糕，他的心情就一下子好了起来。
“谢谢你啊惜然，这个惊喜真的让我很感动。”
“惊喜?”惜然停下正在插蜡烛的手，“我说的惊喜才不是这个呢。我是想让你看看现在的我。你看，是不是变漂亮很多了?”
说着，她慢慢地揭下了脸上的面膜，那一瞬间，安祈泽仿佛被雷击中。
不错，现在的林惜然确实比几个月前漂亮许多了，皮肤白皙水嫩，原本脸上零星的痘痘也不见了踪影，脸型的线
条也明显柔和了不少，可是……他却能分明感觉到，眼前的这张脸仿佛一尊雕像，五官僵硬，表情呆滞。
“怎么样啊亲爱的?”惜然迫不及待地把脸凑到安祈泽面前，似乎一点也看不出他脸上的惊愕，“这要多亏了那个因为喜欢我的文字而送我很多化妆品的富二代呢。你不知道。在你出差去的那段日子里，他还带我去打了目前最先进的瘦脸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变美了?”
富二代，微整形。安祈泽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说：“你有那个富二代的照片吗，我想看……哦不，我想认识一下他。”
“照片呀，有啊。”惜然似乎有些不满安祈泽对她的新面貌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关心而有些不爽，嘟着嘴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她和富二代在第一次“约会”时，应富二代的要求而拍的大头贴。
安祈泽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手指就颤抖起来。不会错的，虽然这张脸平凡而陌生，可是那咧开的嘴角，和那颗缺了一半的上门牙，简直和这几个月出现在自己面前次数最多的那个人不谋而合。
难道说……
安祈泽猛地一把把照片捏皱，看向毫不知情的惜然，“惜然你告诉我，这个富二代叫什么名字，他带你打的瘦脸针叫什么名字，还有……你说我出差回来，是什么意思?”
林惜然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了，断断续续地说：“他……他让我叫他Magic先生啊，他说你被录用到他家的公司里，还派你出差了三个月。打的针，好像叫……蓝魔。”
蓝魔!
安祈泽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了。原本只是僵硬在笑肌上，现在似乎连张开嘴巴需要的肌肉他都牵动不了了……
“哎呀，亲爱的，你怎么了，你说话啊!”面前，是语气焦急的林惜然，只是她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地僵硬起来……
10
“你回来了。”阴暗的一楼房间里，一张布满沧桑的脸正静静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来人。
“是的，师父，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来人将一个黑色的密码箱递过去，灯光照过来，他那缺了半颗的上门牙闪闪发光。
没错，他就是卸妆后的魔术小丑，或者，也可以叫他Magic先生。
熟练地打开密码锁，师父的眼睛因为看到某样东西而大发神采。他双手捧出箱子里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看着里面神秘的幽蓝色，激动到双手发颤，“快，快给我打……打这个。”
魔术小丑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支针管，又慢悠悠地从小瓶子里抽出一部分液体，语气云淡风轻，“师父，我们可是说好的，如果我给你打了升级版“蓝魇”，你就要把那本魔术秘籍书交给我，我想，你不会食言吧。”
“当然不会，你先给我打，快呀!”师父简直迫不及待。
魔术小丑想了想，终究还是将针管戳进了师父的脸颊。从侧面望过去，师父那张苍老而扭曲的脸。因为升级版“蓝魔”的注入而渐渐显得柔和。
针管空了，魔术小丑随意地将它丢在一旁，静静地坐下来等待药效发挥的十五分钟。
三年前，因为一场魔术表演中的意外，师父身陷火海，险些丧命。后来，虽然经过抢救捡回了一条命，整张脸却被彻底毁容了。好在。他在魔术界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加上黑市里的一些魔术特技制作，早已赚得盆满钵丰，终于有钱去做植皮手术，基本还原了本来面目。
可是皮肤还原容易，想要烧伤的肌肉也跟着复原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一个机缘巧合下，师父认识了当时在某个地下组织里做细胞研究的魔术小丑――当然，那时他还不叫魔术小丑。
以教会他所有自己知道的魔术为交换条件，师父将这个年轻人挖来做了自己的徒弟。在接下来的三年中，小丑除了跟师父学习魔术以外的时间，都在各个城市、各个国家物色合适的人选。为的就是提取他们脸部肌肉中最活跃的细胞，然后制作成真正意义上的“蓝魔”给师父。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听完魔术小丑絮絮叨叨的话，静静坐在对面望着墙上挂钟的师父，眼里有泪水缓缓滑落。
他起身走向房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弯下身，抠开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岁的地砖，掏出一本黄色封皮的旧书，“不是我不愿将所有魔术教给你，事实上，你学会的已经是这本我用尽毕生心血写出来的书里面的99％了。我总说。练习魔术需要一张宠辱不惊如同扑克的脸，可是这个终极魔术，它需要的却是最最丰富的表情才能完成。现在我没法亲自给你示范，你只好拿着这本书回去研读了。”
说完，他将书交到小丑手上，起身离开。为了不让世人知道曾经红极一时的世界级魔术大师被烧伤导致面部肌肉僵硬的事实，他已经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里隐居很久了。现在在升级版“蓝魔”的帮助下终于可以重回世人眼中，他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阳光的芬芳。
11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震落下老旧墙壁上的一层灰。满面春光离开的师父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的身后是一个震惊到无法言语，跌坐在地泪流满面的身影。
就像他也不会知道，为了升级版“蓝魔”的完成，魔术小丑隐姓埋名化装成无人认识的真正小丑模样，去世界各地寻找合适的人选。可是到头来。所需要的细胞量还是差了一人份。三年了，为了得到这本秘籍整整耗费了三年时间的小丑再也忍受不住了，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为自己注射“蓝魔”，从而提取出自己的细胞来凑数。
“练习魔术需要一张宠辱不惊如同扑克的脸”，三年来，魔术小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句话了。他原以为，只要得到这本秘籍就拥有了一切，到头来。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这个终极魔术，它需要的是最最丰富的表情才能完成的。”
他自嘲地想笑，却发现已经牵动不了嘴角。
这三年来，为了这本现在毫无用处的秘籍，自己害了多少人，夺走了多少人的梦想与欢笑。现在的他们，究竟是怎样，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变成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扑克脸?
想着想着，小丑悲愤地将秘籍狠狠丢出窗外，却不想刚好砸中了一个过路的行人。
路人摸了摸砸痛的额头，从铁栏杆外看向小丑。没有生气，没有咒骂，甚至眼神里都没有显露出一丝愤怒的光。他就那么淡淡地望着小丑。然后摇了摇头走了。
小丑不可思议地冲到窗户前向外望去，这才发现，宽阔的马路上，过往的路人熙熙攘攘，却一个个表情冷漠，毫无生机。
原来，在这个越发冷漠的世界里，即使不用“蓝魔”，人们也早就长出了一张扑克脸。
小丑的心情好了起来。原来，自己做的还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