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晚会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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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我不敢置信地问他，我被他激怒了，声音越来越尖锐，“请你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喔，你明明已经听到了。”他用他一贯明确的态度挥挥手，“我想现在就来举行我的告别晚会――在我死之前!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享受那种乐趣，而我却不可以?”

他慢慢走到厨房去，我可以听到他一边翻冰箱，一边喃喃自语。他很快又回到阳台上来，而我依然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蓝脊山笼罩在九月的曙光中。

他大口大口地吃完一个桃子之后，终于又打破了沉默，口气不再像先前那么粗暴了：“亲爱的，我真的很想替自己举行一个告别晚会。”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才44岁，想到这么年轻就要当寡妇，令我难以接受。这样的念头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因此我的心每天都在抗拒。

“可是，你现在还很健康。你自己说的!你打了那么多针一定有效果的……”

“梅娃，”他揽着我的肩膀，祈求似地说，“我们来办一场宴会，把它办得有声有色。我们可以把它当作是结婚周年纪念。当然，每一个了解我的人都会知道我真正的用意。”

我看着他棕色的眼睛，昔日眼中的神采已经在痛苦、药物治疗和忧虑的折磨中渐渐变得黯淡。我知道，过去这几年他所受的伤害有多大。我们不再是每个周末舞会上人人称羡的神仙伴侣。虽然，在他的坚持之下，每次的舞会我们还是都去参加，可是，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是坐在旁边和朋友们聊天。

从前，他的高尔夫球技出神入化，挥杆强劲有力，推球入洞准确无比，曾经有四次一杆进洞的纪录，但如今也已经大不如前了。

从前，他总是在花园里修剪花木，在后院里劈柴，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轻松愉快。而如今，他却做不了几分钟就脸色苍白、筋疲力尽。

尽管如此，他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当我一直在抱怨他的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时，他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我忽然明白，跟他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我的恐惧感和不安全感实在微不足道；跟正在摧残他身体的癌症比起来，我们生活中的改变根本微不足道。同时，他还要和糖尿病搏斗，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我感到很惭愧，握住他的手说：“好吧，如果你想要举行宴会，那我们就举行吧。”

第二天早上，我为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宴会”订做了150张正式的邀请函。1991年10月19日，那一天正好是星期六的晚上，我们把一家俱乐部租下来，当做宴会的会场。

几乎每一个我们所邀请的人都来了，与我们共享这个美好的夜晚。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先生法兰克走到舞台中间，手里拿着麦克风，演唱了一首歌手麦克・戴维斯创作的名曲《谦卑的心最可贵》。

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我先生显得很开心。在所有爱他的人的欢呼声和泪水中，他唱完了那首歌。当时，他在台上讲了几句话，感谢所有的人来参加他的纪念晚会，并且宣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说完这些话，他向大家道了声再见。

然后，我们一起跳了一支华尔兹。这个时候，法兰克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已经没有办法很自在地跟在场的其他女士跳舞，可是那天晚上，在场的每一位女士都和他跳了一支舞。

过了一会儿，我在跳慢舞的时候，遇见了他的医生。“他还能活多久?”我平静地问。

“我很难估计，梅娃，他看起来似乎还很硬朗。”

“还有多久?”我又问了一次。医生没有回答。

跳完了舞，他挽着我的手走回我们的桌子。“六个月……也可能更久。”他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

“谢谢你。”我小声地说。

晚会的后半段进行得很快，法兰克在人群中穿梭，跟每个人谈话，说了很多自己的笑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他曾经告诉我，这叫做政治。晚会结束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门口，向每一个客人道晚安。刚开始他还站着，到了后来他不得不拉一张椅子坐下，不过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过了三个月零三天后，当共济会的兄弟为他举行共济会葬礼时，我孤独地在寒风中发抖。我手里紧紧抱着折叠好的旗子，有一个朋友扶着我走到轿车上。

大约一年之后，我和一个刚认识的新朋友吃午餐。她谈到前一天晚上她参加了一个告别晚会。“那种告别的方式多么美丽。”她说，而且显然对这种送别的方式还不太习惯。

我听着她诉说晚会的种种情形，心里想，如果我最亲爱的先生错过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会有多么难过。过去，我一直很遗憾自己没能多为他做些什么，后悔自己没有为他表现得更坚强一点。如今，这种罪恶感慢慢地消失了，我想起，在那场告别晚会上，法兰克是多么的快乐。

“那么，你有没有替法兰克举行告别晚会?”我的朋友问。

“有啊，”我回答，“那是一场盛大的晚会，他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夜晚。”

(摘自《情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