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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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吉米放学后从吉尔德中学步行回家，慢慢绕过人行道上的裂缝和初春解冻后留下的泥坑。转到威洛大街后他走得更慢了，因为家就在眼前。吉米的家是街左边第二户的那栋红砖房，东墙上爬满了常青藤的枝桠，和蜘蛛网一样。

前院里散落着枯叶、树枝和一些瓦砾，从去年冬天就是这个样子了。吉米走到门口，发现爸爸的车停在车道上，突然觉得很沮丧。

“该死。”吉米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走到房门前。

爸爸就在门厅里，正在把自己的大衣挂起来。他身高差不多有两米，发达的肌肉把深蓝色西装绷得紧紧的。看到儿子回来，爸爸显得很开心。“嘿，小子，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好吗?”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吉米反问道。

“今天晚上有人来家里展示东西，我回来准备一下。你能不能把前院收拾收拾。要用耙子把茅草都创掉。能不能帮个忙?”

吉米张开嘴想抗议，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当然。”然后放下背包就想往楼上走。

“哎，等一下。”爸爸边说边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纸。他把纸展开后说：“这是我今天在电子邮箱里收到的。”

吉米一眼就看出了这张纸上打印的寄信人地址――吉米的学校。他往后一倒，靠在墙上。

爸爸拍了拍手里的纸，说：“体能基础课，C+啊老兄。”

“文化课我都是A，它们都是荣誉学位课程啊。”

爸爸低头看着吉米，一脸的不满意。“我知道，不过我们之前就谈过体能问题吧，有没有?”

“有。”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下学期就好了。”

“灵活性训练你又没通过?”

“引体向上我拉不动。”

爸爸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吉米，你到底有没有尽力?”

“有，我很努力了。但我不擅长运动。”

“多锻炼就擅长了，你应该向你哥哥斯科特学习。”

吉米点点头，把头低了下去。听到哥哥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咬了咬牙，他可不希望被爸爸看到。

爸爸拍了拍吉米的肩膀。“吉米，你已经十二岁了。找到适合自己的运动很重要。大学里招生的人都在联系和你一样大的人了。”

吉米知道这件事，他的好朋友罗素前几天刚收到宾州大学的通知书。吉米的头更低了。

“我对你的所有要求就是去试试。儿子，你能做到吗?”

吉米继续点头。

爸爸把那封信又叠起来塞到口袋里。“我说，晚上的展示你也看看吧。”

“哦，不是吧，”吉米抬头看着爸爸，“一定要我参加吗，爸爸?”

“为什么不看看呢?也许有你喜欢的东西。”

吉米咕哝了几声。他还有高级文学课的作业要做――《吸血僵尸惊情四百年》，正是吉米的最爱。不过经验告诉他，文化课作业打发不了爸爸的要求。“为什么你们不在网上给斯科特买血呢?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干的吗?”

“耐克公司的代表要给我们展示一些新产品和改进产品，是最好的东西。斯科特两个星期后要参加地区赛，你知道的。”

“嗯。”

“那你晚上一起来，OK?”

“好的，爸爸。”

爸爸拍了拍吉米的肩膀。“这就对了，现在我们一起打扫院子吧，好吗?”

吉米上楼换掉了校服，然后下来干活。

耐克公司代表的笑容简直就是献媚。“吉米，我很理解你。你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你哥哥那样的运动员，甚至比不上别的孩子。不过，吉米，我们公司的‘6.1燃料’能帮助你。我们知道，血液就是人体的燃料。燃料越好，身体越棒。用了我们的燃料，你马上就能和你哥哥一样参加比赛了……”

斯科特听到这里，放肆地大笑起来，妈妈赶紧制止了他。

“要不，你可以踢足球啊。你肯定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后卫，甚至中场核心。”代表接着说。

爸爸插话说：“其实，我一直是这么对他说的。”

吉米觉得脸滚烫，为什么这个讨厌的家伙推销斯科特用得上的东西时非得扯上自己呢?

这家伙还在继续：“你真的不应该忽略体育比赛的好处。运动员基本不会吸毒、酗酒，也不太会辍学。如果你很出色，还能拿到大学的体育奖学金。”

“你的东西能让我更聪明吗?”

爸爸轻轻咳嗽了一声。

耐克代表疑惑地瞥了一眼，继续说：“嗯……燃料的目的是提高运动成绩。”

斯科特冷笑一下，说：“他选修了所有的文化课。”

耐克代表的笑容僵住了：“原来是这样。”

“他还在上体能基础课，营养课还没碰过呢。真悲剧。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高级形体课都通过了。”斯科特继续说。

“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妈妈拍了拍斯科特的角，一边又不安地看了看吉米。

吉米生气地瞪着正在傻笑的哥哥。“我敢打赌，我这学期的荣誉学位课程全都是A等。”

耐克代表说：“吉米，现在学业奖学金太难申请了。据我了解，大多数学校的资金都很紧张。”

吉米低头看着地板，嘟囔着：“不关我的事。”

“不好意思，吉米，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爸爸问道。

吉米绷着嘴。爸妈一起盯着他。斯科特和那个讨厌的代表上下打量着他。吉米觉得烦透了。

爸爸：“吉米，你刚才说什么?”

吉米抬起头，绷着脸说：“我说，不关我的事，OK?满意了吗?”

耐克代表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喜欢足球，明白吗?我也不喜欢赛跑，我不喜欢体育。我所有的荣誉学位课程成绩都是A。能不能不要再烦我了?拜托!”

吉米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变得很重，像刚跑过几条街一样。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说了这样的话。自己以前在父母面前这样说过话吗?吉米坐到沙发上，心里很害怕。

斯科特突然站了起来。“爸爸!我在这里是为了听这个废话吗?我的血已经买好了。说到底，这家伙是来和吉米谈的!”

妈妈瞪了他一眼。“斯科特，闭嘴!”

“为什么不说?这都是事实，不是吗?你们想让吉米参加这个项目。要我说，纯属浪费时间。他的朋友都拿到体育奖学金了，我们的小胖子吉米只知道躲在书本堆里。他就是个废物。”

爸爸也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够了，斯科特!回你自己房里去!”

斯科特把手屁股兜里。“如果我不呢?打我吗?两个星期后我就要比赛了。你不想影响我训练吧，爸爸?”

妈妈和爸爸面面相觑。耐克代表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要用Kevin的血了!”斯科特冲了出去，重重地摔上大门，震得窗户直响。妈妈的一个天使陶瓷俑也从摆设架上掉了下来。

吉米目瞪口呆地看着爸妈，没有人回应他的目光。

他忽然间明白了耐克代表来干什么，为什么爸妈没有和往常一样从网上给斯科特买血液，也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坚持要他看展示，耐克代表又为什么对他这么热心――其实是对他的“原生态”血液感兴趣。

吉米看了看房间四周，最后视线停在了正在播放的多媒体展示上，上面显示着燃料能给运动成绩带来多大的提高。吉米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

吉米慢慢地站了起来，感觉喉咙很痒。“我好像……生病了。”吉米说着踉踉跄跄地>中进了浴室。

直到第二天上午，吉米才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门开了，是妈妈。黑暗中，吉米只看到个身影。“吉米，你醒了吗?”

吉米躺在床上。“嗯，醒了。”

妈妈坐到床边上说：“亲爱的，我很抱歉昨晚发生的事情。”

“没关系，妈妈。我也很抱歉，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和你爸爸只是不想让你错过任何机会，你的朋友罗素……”

没等妈妈说完，吉米就回应：“妈妈，我想好了，我愿意试试买来的血液。”

妈妈抓住吉米的手说：“吉米，你确定?”

“嗯，我确定。送免费输血包了吗?”

“嗯，其实……我们一直希望你能想通。血已经给你买好了，输血包也楼下。”

“哦，好的。和斯科特的输血包一样吗?”

“我觉得看起来差不多。你能自己装好的。也许你还能自己输血呢。”妈妈俯身亲了亲吉米的额头。“你长大了，吉米。我和你爸都为你感到骄傲。”

吉米庆幸妈妈没有开灯，才没有看到自己痛苦扭曲的表情。

“你该睡一会了。”妈妈说，她站起来，盯着吉米看了一会。吉米想她一定是在微笑。然后妈妈走了，轻轻地带上了房间的门。

吉米很想哭，不过他尽量忍住了。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

第一次输血后，会换掉输血者的全部血液。这是正常的血液，一般会被耐克公司回收。不过吉米如果能够把它藏起来――放在地下室的冷冻柜里，也许……然后……

地区赛只有两个星期了。斯科特要在比赛前一天晚上输高能血，高能血就是燃料里面添加了正常血液。一贯如此，而且每次都要吉米帮忙。他们俩血型是一样的。

吉米在黑暗中笑了笑。耐克代表把血液叫做燃料。那么，知识也是种燃料，没错。可惜爸妈还有斯科特从来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至少现在没有。

吉米知道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受到惩罚也很值得。很快他们就能够理解吉米。吉米的世界也不会再这么孤独了。

吉米脸上带着微笑，渐渐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