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良:我比梵高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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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梵高活得明白
“别逗了。我已经老了。但活泼是必须的，上有老，下有小，是责任让我这样。”这个中戏表演系的教授诚实地笑起来，仍有流露出孩子的天真气韵。画画、做摇滚乐、排话剧、教表演、拍电视剧，年过40中年不惑的田有良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很有劲儿，看上去没有一点苍老的迹象。
朝阳公园。彩排现场已经持续好几小时，这一天的光景已由下午阳光灿烂演变到夜幕落叶霜降。然而一切是不厌其烦，不断反复，一句台词，一个凝神，所有需讲究的细节，排演其实是这般劳苦作心的繁重活儿，不过是为了试验出舞台上效果的最佳，那种形神气兼备――感受的必须。
而话剧“翠花”系列之后，本已发誓不再做话剧转行拍电视剧的他，这次食言的机缘来自两个月前接触到石康的这个剧本。“很喜欢这个小说，尤其是台词写得那么好，也看了电视，但没有说到里面的潜台词那个内核时，还是觉得有点不过瘾。我自己也拍电视，知道导演已经尽了力，但电视制作周期的紧张，台词的精髓也许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话剧在这个方面看起来是占了便宜，而它唯一不占便宜的地方就是每场戏只有这么多人看。”
而与石康的见面，田有良形容说是“臭味相同”，“以前听别人说他口无遮拦个性十足，一见面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都是60后的人，他有点冷幽默，外界其实有点儿曲解他了，我当面也这么对他说‘其实你所谓坚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特别柔软的心’，这是我对他的评价，他写的小说已经可以足够代表他，而且他对自己的定位也是非常准确的，把自己定位成能够和普通人站在一起的人，去体验他们所遭受的，这是一种非常诚恳和尊重的心态。”
家藏4万多张DVD，非工作时间最享受一天看上4部电影，喜欢伯格曼、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酷爱欧洲艺术电影，将个人的价值发挥到极致，反叛、极度的自由化，他将艺术的理解停留在这里，“欧洲文化的概念是尊重个体对艺术的认知，所以我会看不起美国电影，美国导演我只喜欢希区柯克和卓别林，但其实你又逃不掉，因为他们都是商业的，我开始困惑，后来我发现，一个是我精神上的‘饭’，一个是我吃的‘饭’，但大众不需要精神的‘饭’，他们只需要浅层面的‘饭’去抚慰和触及心灵。艺术需要推广和沟通。我喜欢达利和玛格丽特，喜欢超现实主义，也曾一度迷恋印象派喜欢梵高，但后来觉得他有点儿‘傻’。其实还是没活明白呗！反正我比他活得明白。梵高没有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价值表现出来，他是个悲剧。他活得很认真，但有时候不能太认真。”他可爱的戏谑着，“和谐社会，还得考虑到别人。”
幸福是不受自己惊吓进入内心深处
这个“别人”是生命成熟后接踵而来的具体责任感。 “我不认为‘人之初，性本善’，我的理解是‘人之恶，性本初’。人一生下来是在索取，奶水、食物、资源、爱，从这个意义，人都是‘恶’的，这是生命的定律，因为你不这样，你就无法长成，人类无法延续。现在面对我的孩子，我的父母，我很快乐的是我在付出双倍的‘善’。”
，“存在”这个问题一直让他困惑很多年。前几年他终于得到答案，“我觉得人老问自己为什么活着，这其实有点自大了。就像每个人对自己的爱情都希望是童话，都期待自己是那个中奖的人，但人又不是童话，这必然导致痛苦。但这不是爱情的本质。我自己有四句话――‘繁殖是生命的目的，欲望是繁殖的动力，婚姻是欲望的规矩，爱情是婚姻的契机’，所以当别人和我讨论爱情的时候，我会说除非你遇到奇迹。爱情在更多时候是欲望，就像两个人不是因为爱对方，那只是生命的一个符号一个逻辑一个写好的程序。”
但这个奇迹的确在他身上发生，有关他和他的美国妻子，相差9岁的跨国恋情，天昏地暗艰难结合，最后消退在文化差异和时间的考验里，结束时既是忧伤又是理性的姿态，在他的口中亦十分坦然，“那是极致的美，极致的幸福，她所受的教育是美国式的，她的单纯和善良是我前所未见的，而正是这样我一直把她保护在温室里，在这个国度里，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也许这是我唯一的错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罩得住这个家，谋杀了她的交流、工作能力，这也是一种伤害，这是后来明白的事儿。她要在这个环境里，就必须要和周围接触，去了解这个社会。”大冷天他口中的美国姑娘推着孩子出去玩儿，别人一句“会不会把孩子冻着” 的关心寒暄会让这个受美国教育长大的女孩儿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在美国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伤害。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孩子98年出生，一直在家里自学，2年前，我妻子一直生病，查不出原因，我只想她活下去，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是这个环境让她快要窒息了，这是我无论每天多勤奋工作养活他们再陪他们玩耍都无法改变的，我一直在试图建一个很好的巢穴，但当你快要建好的时候，你发觉她们已经不需要这个巢，他们必须得飞走了。” 爱得太强烈了让他的语气无奈，“但你知道，那是我人生里幸福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现在他们去了美国，那里有更好的教育，他们生活得很好，你知道最近金融危机，我的支持比较实际，就是钱，我努力工作也是为了这个……”
39岁那年，我终于不再为活着这个问题所困扰
亲密有时候是一种自己的脆弱。当他拥抱儿子的时候，发现也许更需要拥抱的是自己而甚过儿子，对方才是自己一切奋斗的始终。“39岁那年，我终于不再为活着这个问题所困扰，人是两种意义上的人：一种是人类，地球为什么活着人类就为什么活着；另一种是个体的人，因为人的能力太有限，所以才有那么多恐惧，但实际我们都太渺小了。我们夜里会害怕是因为我们背后没有长眼睛，我们对我们看不到的事物无法掌握而感到恐惧。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的恐惧来自什么的时候，作为个体的人对活着的恐惧，所以才会有了爱，有了爱，对死亡灾难疾病的恐惧能减少一半……我们周围所有人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当中，我们总是担心这个任务那个任务没有成，而任务一旦完成了，恐惧也就没有了。我们的人生是两头比较小――所谓两头就是快乐与愤怒――其实这个部分的比例非常小，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忧愁，是等待，是拿不定主意，是思前想后……而恰恰真正的人生应该把中间那个缩到最短，而把快乐、伤感或者愤怒上升，让人活得有力量。你看到我活得有劲儿，是因为我想明白了，我们爱一个人也是这样，当我想清楚这个问题后，我的人生基本上已经没有焦虑这个概念。”
生于65，奋斗在他成长的年代是政治和社会大环境的口语符号，年轻时梦想上北大中文系未遂，去年新浪最佳电视剧《钻石王老五的艰难爱情》从2002年买断影视改编权到2007年最终拍摄完成，找投资人，经历了5年的历程，“这就是奋斗，虽然我把人生看得很透彻，但我还是一个怀有梦想的人，为拍电视剧成为导演这个梦想而奋斗。” 而奋斗在如今在他看来已经是大众行为的一种“波普艺术”。
2年前在他幸福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他曾经是个胖子。现在是因为投身更为疯狂的工作，有了时间好好管理自己，才终于瘦了下来。认清自己不是一个训导者，没那么伟大的同时又肩负着责任二字，学会沟通，拍摄平实温情的作品给大众就是自己的任务，“我有电影计划，巩俐答应我拍，同学嘛……虽然平实，但总有一些人能在那些浅层的部分看到深层的我想表达的东西，那些人就是我内心真正的朋友。”
而接下来繁重的拍摄计划，将使他无法从事热爱的教学，这是必须的妥协，这也是这个奋斗在路上的男人目前必须要承担的唯一的遗憾。
Q&A：
GARCE：身为60后，怎样去把握《奋斗》所描绘的80后心态？
田：我没长大嘛。真的。我觉得自己和十七八二十岁差不多。我教的学生一代一代地变老。但我没老。因为成天和他们待在一起，天天和他们打交道，能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的运动量比年轻人大多了，我天天骑车来，今天没，今天下雨。
GARCE：你怎么看待爱？
田：爱的本质是这个世界的游戏，是写好的程序。但我们的意识能超越这些。当这个爱所代表的符号不是为了引诱你去得到，去拿东西的时候，你就超越了。你想明白了爱真的不是“漂亮，我把它拿到手”，而是“你能不能帮他的忙”，作为同类，能舍弃“我”去帮助别人。很多人都明白这个，在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明白，在面对自己爱人的时候。这还是很多人没想明白。《钻石王老五的艰难爱情》有点中国版乱世佳人的感觉，男主角是个物尽天择、完美的人，为了抢女主人公不择手段。其中男主角问女主角，“你相信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女孩说，“我不在乎本质，我只在乎方向。”其实，人类永远在面临方向的问题，而不是上来就盖棺定论的世界，所以我后来修正了一下“人之初，性向善。”善恶也是观念之物，但是在定义里面，你还是得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方式。
GARCE：你的爱情呢？
田：我有一个比喻，有一个活在泥沟里特别渴望大海的鱼，它经常游到泥沟与海的灵界点那儿，它喜欢西方的自由、艺术和单纯。有一天它遇到一直大海里的鱼，它们一见钟情，因为这个不够单纯，那个单纯的一塌糊涂，大海的鱼跟着泥沟的鱼去到了泥沟生活，泥垢的鱼被大海里那只单纯的鱼影响，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人生观，所以它尽最大努力保护这只大海的鱼，它营造了一个气泡，像大海一样的气泡，但是因为周围全是泥和沙，压力太大了，终于慢慢地就把这个气泡给挤破了，那个大海的鱼已经没法呼吸了，它的腮里塞满了泥，而且已经下了小鱼，所以你只能放生了，泥沟的鱼只能把它们送回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