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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爱情,就像两株缠绕的植物,一枝根植于自卑的泥土里,另一枝沐浴在权利争斗的空气中,无论怎么生长,都不够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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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香在厨房煲汤,切葱,拍姜,砍猪骨,她的指甲长长的,操作起来实在不方便,况且指甲还画得五彩斑斓,无端地,就看着恶心。
如果徐香能够洞悉我的心,她一定很惊讶,一定会问,你凭什么对我恶心?
是的,我凭什么?我是徐家的上门女婿,吃她家的,喝她家的,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第一次喝洋酒,第一次坐宝马,第一次搭飞机出国旅行,全都拜老婆所赐,现在居然敢对她恶心了。
小娴说,你不是对她恶心,是对自己的处境恶心。
小娴万岁!只有她才能真正懂我,明白我的委屈与艰难。一个攀入豪门的穷男人,他有多卑微就有多仇恨。
徐香作为千金小姐,完全可以挑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来嫁,却偏偏就嫁了我,或者说,她认定只有一穷二白的男人,才会像狗一样,对她永远臣服。
小娴说,你这样想,对她不公平,她对你很好不是吗?
好的情人就会像小娴一样,永远懂得在情人面前维护他的妻。小娴说得对,我的确是太厌恶自己的处境。
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呢?我是徐氏公司的副总,总经理是徐香的父亲。什么职位,一旦前面挂个“副”字,意思就是一边凉快去。于是我凉快了差不多十年,凉得都快要僵掉了。
我今年35,正是干事业的好时候,可是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早上九点准时到达办公室,喝一杯咖啡,看一天报纸,再喝一杯咖啡。整个徐家,除了徐香的床,哪里都不是我的领地。
而现在,我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因为徐香的父亲病危了。
那是徐香第一次下厨房,为她病重的父亲煲猪骨汤。
嫁给我后,她从来没有为我下过厨。当然,也不需要,家里请了两个钟点工,一个洗衣服,另一个做饭。好吧,我又要矫情了,作为一个男人,我竟然从来没有喝过妻子煲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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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香的父亲在一个清晨去世,他在遗嘱里,把所有财产连同公司股份,全部留给了独生女儿徐香。他都没能喝一口徐香为他煲的汤。咽气时,那碗汤还在路上。
当徐香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时,她的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是我守在他身边,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像鸡爪一样,又紧,又凉,扼住我,他说,你要有良心,要一辈子对她好。
良心。这是个频繁被提到的词,所有人都告诫我,娶了人家的独生女儿,将来要继承这么大的家业,你要有良心。
我把那个老头的手指,从我腕上一个一个掰开,我附在他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好的。我的声音很轻,但把“不”字咬得很重。老头的瞳孔忽然打开,然后就像只没有了电源的灯泡,忽地熄灭。
徐香扑在父亲身上放声大哭。那只热气腾腾的保温桶就搁在桌上,我盯着它,盯了很久。然后,在徐香的哭声里,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我总算喝到了妻子亲手煲的汤。却被烫了嘴,手一松,保温桶就砸在地上,汁水四溅。
我大骂,混蛋!
徐香惊愕地停止哭泣,转头看着发了疯的我。
我继续骂,混蛋!混蛋!
这是我进入徐家十年后,第一个骂出口的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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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徐香穿着一身黑。
当所有亲友都将去殡仪馆吊唁的时候,我却突然想拉着她。徐香说,你疯了吗?父亲在天之灵会生气的!我就是疯了。徐香愤怒地反抗,她没料到现在的我会这样,她的头发乱了,衣服也扯歪了,她瞪着眼睛,用那高贵的气愤,鄙视我的兽性。拼命反抗的徐香倒比平日里多了一点趣味,我饶有兴致地与她撕扯,纠缠,终于得手。
自从认识了小娴,我就很少碰徐香了,她曾经想要一个孩子,却永远不会知道,我一直在偷偷服用杀精的药。
我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没有爱情的家庭里。多年的婚姻生活,令我像沉入了一条河,无法行走,只能泅渡。
徐香最终停止流泪,而我却在完事后问她,还要不要?
她再度愤怒,使劲抓我踢我,她说,混蛋,我要去送我父亲最后一程!
我扳住她的手臂,盯着她冒出火星的眼睛,笃定地说,把配方给我,不然你休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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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小娴买了一枚钻戒,不大,但也值人民币十万。我说,等你正式嫁给我,我再给你买颗更大的。
小娴羞涩地笑了。我看着这个小女人,她年轻,美丽,是毕业于北大的高材生,并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只有她,才配得到我的宠溺。
我即将与徐香离婚。因为那一天,我用突如其来的要挟,得到了那份保健品配方。在过去的十年里,徐家父女只知道我每天在办公室喝咖啡,在会议上打瞌睡,他们绝对想不到,其实我偷偷在外面筹建了一个厂,岳父咽气之日,就是我的保健品厂竣工之时。
作为独生女儿,徐香可不可以不在父亲的葬礼上出现?她不可以。所以她胡乱穿上衣服,从保险柜里翻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扔到我怀里。
这天我和她一起出席了葬礼,徐香在父亲的棺木前,哭得声嘶力竭。我在众人的注目下,不得不去扶她。我以为她会避开,像避开一条令人作呕的虫。然而她没有,她单薄的肩就势钻进我怀里,抖得像个马达。
她的悲伤是真实的。只有我知道,这悲伤,绝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离去。我忽然就心里发空,空得让我慌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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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那天,徐香一直在看电视,她穿了一件V领的无袖连衣裙,这种款式本来是我喜欢的,可是这类款式的衣服,她买得太多了,甚至同一款,会买齐所有不同的颜色。任何好东西,多了,就腻了。
东西收好,我对徐香说一句,我走了。她不答,甚至不转头。我就走了,不敢奢望她对我说一声再见。我知道她恨我。
我的保健品厂顺利运转起来。当第一批产品下线时,我几乎热泪盈眶。因为那不单单是一批产品,而是代表我作为一个男人,从此扬眉吐气的尊严。
我决定兑现承诺,给小娴买一枚更大的钻戒,然后,就是向她求婚。小娴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抖,我也一样。
于是紧锣密鼓地准备婚礼。那天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给徐香发去一份请柬,后来决定放弃。
其实,我没那么恨她,真的。
如果她不是徐家的女儿,而我也不是一个穷光蛋,如果我们在洒满阳光的大学校园里相恋,在公司的员工餐厅相恋,在不知名的小咖啡馆偶遇然后相恋,我想,一切都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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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暇想被尖利的电话声打断。接下来,便听到小娴在尖叫,她说,那批保健品被工商局查封了,说消费者服用后,出现呕吐和昏迷的中毒症状!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
是的,精明谨慎如我的前岳父,怎么会不保护他的女儿。事先把假的配方放在保险柜中,以骗我净身出户,根本就是那只老狐狸能想出的,最简便有用的手段。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保健厂被查封后,小娴取消了婚礼计划,她眼泪汪汪地说,现在是你的困难时期,等你东山再起时,我一定嫁给你。
女人的眼泪真是好东西,它把裸的贪欲包裹了起来,这样大家都不会太难堪。而事实是,没有女人肯嫁给一个穷光蛋。
不久后,小娴走了,走的那天,她在我唇上亲了亲,说,对不起。
家里为她介绍了一个男人,据说也是个老板。我不怪她,她快要26了,等不起了。
我也等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