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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甲子,萦回一生。我酷似一个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农夫,随着岁月渐行渐远地逝去,而越发眷恋这沃土中具有生命力的文学园,它所给我的回忆也越发强烈了。
1962年冬,我从工作了六年之久的劳动报来到文汇报的笔会,这是一张我所向往和崇拜的报纸和副刊。虽然我还是一个刚刚写了几篇作品的青年作者,看到其中常常出现的名家大作,总要看上几遍,使我的视野、我的思考,无形中升腾和扩展了许多。
笔会是辉煌的,无端的风雨,也带给她跌宕,但是难阻其春的回归。笔会的名家“路线”,虽然受到某些人的质疑,毕竟坚持过来了。我们就是要有人民的名家,阳春白雪总有其深刻独特的智慧,给人以真、善、美的滋润。
我进笔会时,编辑并不多,唐振常是主任,他总是笑着伸手向编辑要稿。当时我和名家尚不熟,他说,你来自基层,先到工厂去嘛,到农村去嘛!于是我到了上海的农村。那时恰好兴起“讲故事、写故事”热潮,为农村移风易俗宣传新思想。那年月,灾害的影响依旧笼罩,农村还是贫困的。稍有文字能力的青年既要写故事、讲故事,又要种田吃饭。下去的编辑也很艰苦,要陪作者到田头、茶馆讲故事,听意见,又要补充材料,再改再写,直至推上版面,或者推荐给电台先广播。其实这些为下里巴人鼓劲助力的事,笔会外的同志也十分卖力参与,评论组的钟锡知就和农村作者合作写文章发表。经几年磨练,下里巴人终于出了名,作品不断发表,写故事、讲故事一直到了人民大会堂,受到文学前辈殷切的鼓励。笔会编辑部浇花锄草,做了许多艰苦细致的扶持工作。
名家的阳春白雪铸就了笔会的辉煌,下里巴人在那个年月里也终于红花绿叶闪耀登场了。有了他们的名篇和名人:《两个稻穗头》、《第二次上任》、《江南红雨》,张道余、蒋桂福、陈文彩、陈春宝、张长公、吕燕华、徐亚珍……他们喜悦,他们带着泥土芳香的脚印,登上了笔会的大雅之堂,编辑部同志从不把他们当外人。
那一天,已近春节,我独自去了青浦的商榻―――相传是奔波于江浙一带行商们下榻的小镇。我在作者蒋桂福家中谈稿,却误了时辰,唯一的一班航船因湖上骤降大雪停航了。我俩索性彻夜长谈,借着微弱的灯光,动手改稿抄稿。这位曾做过十年乡长的作者,不善于演讲故事,却见长于写作,一肚子的文学素材,要啥有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创作了几十篇各类故事,有的经翻译出国,赢得国外读者的喜爱,也有集册出版的,还被邀请参加全国青年创作会议。第二天午后,我才解缆返航―――将初稿带回报社。我想,那位烟不离手、茶不离口、逼稿如逼命似的老唐,必然会高兴得笑起来的。
这个老唐其实是个疏外秀内的文人,话不多,却热情。我有一次写了一篇沪杭铁路小站的报告文学,他立即看了,也没说啥就离开了办公室。我惴惴地不知所措。过了不久,他从二楼回来,一张横写的宣纸标题放在我面前:“当列车通过的时候”,―――“发!”一阵动听的四川腔。我知道他有深厚的国学根基,书法竟也如此劲秀。
笔会仅八九个编辑,算得上“精兵强将”,都能各自为战,颇多奇招,却挺和谐一致。版面上发了一篇阳春白雪,大家会抢着看;有了一篇群众作品,也是众口赞誉。下里巴人,阳春白雪,共存共荣。编辑把作者当财富;作者尊编辑为老师,说笔会是他们的大学堂。
编辑总也想着给予报纸以支持的作者,随着岁月流逝,格外亲切。我们和作者本是工作关系,以后就变成诚挚的朋友了,直至永久―――我想起了吴关明。我在劳动报时,他就热情为我的版面写散文、故事、报告文学。我到了笔会,他的名字又频频在笔会出现。他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散文、故事,为读者所喜爱。我记得在上海作协西厅的一次讨论上海业余作者作品时,当时尚健在的老作家魏金枝说,吴关明同志是上海的农民作家。由于他经常在血吸虫重灾区奔走,终于被瘟神侵袭。不久,又罹消渴症。编辑去农村组稿时,他总竭力将我们防护周密,生怕被瘟神所害。他说报社同志下乡很不容易,应保护他们才对。他病危时,我和老钟专程去医院探望,他还想着为笔会写稿的事,想着绿油油的淀山湖水,想着家乡泥土的芬芳。他走了,家乡的人筹款将他生前在笔会发表的作品和其他写家乡的作品汇集出书,以志纪念。
近半个世纪的编辑生涯,也会遇到一些奇人奇事。就如最通常不过的约稿索稿吧,即使挚友,也会婉拒几年、几十年。
我的杂忆几乎和这电话铃声同时而起―――在电话中,一位老人轻轻的声音:哦,笔会60年了,谢谢你们―――谢谢大家。他是笔会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忘年交,陆兆琦。他告诉我:“我天天看你们笔会,我出差就请人每天给我寄笔会版,它给我享受和知识。我总是先看正文再看作者名字,排除作者先入为主的干扰。笔会有好文章,我就推荐给别人看,比如你们认识的袁鹰同志。你们笔会办了几十年,我看了几十年。”陆兆琦30年代就参加了上海青年学生进步文艺活动,写诗、作文、翻译、编杂志,袁鹰是他的战友。在阴霾的岁月里,受到唐先生的熏陶。他是宝钢最早的总工程师,有人对我说,中国最先进的炼钢工程设备都是经过他的手引进。是的,中国的钢铁从1000吨到3亿吨的飞跃中,有他的汗水和智慧,钢铁发展史的丰碑上应有他的名字!他却谦逊地说,我要谢谢你们,60年来每天给我一个“笔会”的美餐!诚恳、儒雅、风趣,钢铁和文化在他身上奇妙地结合着。几年前,我曾要求他,给笔会写一篇吧!因为在电话中,他告诉我,退休后他在研究音乐和元曲,我便提出了这个要求。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接过话头说:“十多年前,我曾邀请唐振常主编以历史学家身份,参加宝钢一期工程方案的讨论。在同游山东荣成‘天尽头’时,他向我提出,陆总,你给笔会写一篇吧!”―――其实,当时唐振常已离开了笔会。
历史的长卷浓缩成一个彩色的多棱体,闪耀着光芒。现在,我又一次对他说,“陆总,你给笔会写一篇吧!完成这个世纪之约吧!”他笑了,让我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