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番茄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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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状

“拜托你们去看看吧，帮帮忙，或许水淹凼村的番茄还能起死回生。”2008年7月19日，记者接到一个从广州打来的求救电话。打电话的是重庆市巴南区麻柳嘴镇水淹凼村在外打工的村民莫高，据他称，水淹凼村有30万公斤成熟的番茄因无人收购眼看就要烂在地里了。

2008年7月20日，记者来到水淹凼村南家湾，眼前所见的惨状比记者想像的要严重得多。尽管到了下午4点，正是山区太阳热辣逼人的时候，而莫生才，却已在太阳底下静坐了3个小时。他茫然地望着面前6亩多地大片成熟的番茄，汗水密聚在额头，家人不停地在旁边催促他回家吃中午饭，他却浑然不觉。

从一周前番茄开始成熟的时候，莫生才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地里采摘番茄，将番茄成担成担地担回家，然后又从家里担到屋后的竹林中，将成熟的番茄倒掉。

也难怪莫生才，他所种植的番茄，是政府特别为了改变村民贫穷落后的面貌而想的一条致富新路子：种植淡季番茄。也就是说，在以前，麻柳嘴镇的村民都只种春夏两季番茄，而现在，莫生才种植的番茄成熟时机介于早春和晚夏之间，正好填补市场的空白，所以销量大增，极大地刺激了村民的积极性。

到了7月份，番茄长势喜人，口感纯正，个大色红，是上等的好番茄。他早早地动员全家人，将成熟的番茄采摘下来堆进屋里。这成熟了的番茄要是不及时采摘，两三天就会烂在地里。

然而，眼见番茄一天天成熟，却迟迟没有人进村收购。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丰收的番茄已经渐渐开始腐烂，莫生才不得不将其用来喂猪、喂鸡，就连自家的主食都改成番茄了。

到后来，家禽都不吃番茄了，吃得太多太腻了。

莫生才实在坐不住了，跑到镇上一打听，才知道今年的行情前所未有的残酷：水淹凼村南家湾的番茄恰好与镇上大批夏季番茄同时成熟上市，菜贩子更愿意在交通便利的镇上采购番茄，而不愿翻山越岭爬上山来。更可怕的是，他还听说今年贵州等周边地区的“石头角番茄”大量进入重庆市场，其耐运易贮的特性比本地不耐运贮藏的番茄更受到运输户和消费者的欢迎。

望着满地层层叠叠的番茄却卖不出去，莫生才只能站在地头看着番茄发呆：“这几天我站在地里，看番茄一点一点地变红，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痛。”

转机

今年盖楼的计划落空了，小儿子上学的费用还得交，老伴的角膜炎还得到医院去看……花钱的地方多啊！眼下血本无归，来年的日子可得怎么过？

7月19日，无奈的他只好给远在广州打工的大儿子莫高打了个电话：“菜贩子说1毛钱一公斤他们现在都不买了！”莫生才痛苦地说。

挂上电话，在外见多识广的莫高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找媒体。

想到这里，他立即给本刊记者打来热线电话讲明了情况。“拜托你们去看看吧，帮帮忙，或许水淹凼村的番茄还能起死回生。”他焦急地说。

记者在水淹凼村南家湾看到，地里的番茄层层叠叠，大多都早已熟透了，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村里的菜农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如此。

接到村民们的求救信息后，麻柳嘴镇分管农业的副镇长钱华也带队赶到了水淹凼村。莫生才拉着钱华的手说：“你给大伙儿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今年就全完了！”心急如焚的钱华回到镇上后立即开会讨论，决定联系厂家进行收购，并对前来收购的车辆给予每车300元的运输费用补贴，以提高收购商的积极性。

事情的真正转机出现在第二天，7月21日，重庆各大报纸报道水淹凼村的番茄后，番茄的命运开始发生转变。

超市供货商陆澍在看到媒体的报道后，给钱华打去电话：“我都和立丹超市谈好了，你们的番茄我们一天包销一吨。”

三个收购商与镇政府联系后，基本确定可以每两天收购一次，一直到8月中旬该村秋番茄收市，可收购近十万公斤。

消息传到水淹凼村，菜农们高兴万分。莫生才挑着担子直奔菜地，开始动手摘番茄。种了十几亩的“大户”王心仁还请了两个帮手，准备最新鲜的货源。“今天摘好，明天他们就可以来拉！”

在国内众多媒体的关注和农业部门协调下，一些企业、蔬菜运销户和重庆家乐福、永辉超市都积极到水淹凼村和赚宝村收购番茄。仅7月22日一天，水淹凼村和赚宝村已经销售番茄11车共计52吨。产地收购价由以前的每斤8分到1角，增加到0.13元，农民比较满意。

出路

由滞销到畅销，在短短三天时间内，30万公斤番茄的命运得到了逆转。

“畅销―扩大种植―滞销”，这几乎是近几年种植农产品的一个怪圈。广西的荔枝、海南的香蕉等都曾经陷入过这个怪圈。

从这个意义上说，水淹凼村，只是这个怪圈的一个缩影。

“明年还将继续种植番茄。”钱华对记者说。他坦诚今年准备得不充分，服务工作没做好，在汲取今年教训的基础上，政府正在想办法在镇上兴建番茄深加工厂、为明年番茄的销售早做准备；同时，政府决定先为农民解决好销路，联系众多采购商签订采购协议，稳定农民种植的积极性，解决后顾之忧；另外，政府还将引进新品种，便于贮存和长途运输，有规划地种植番茄。

然而，这件事情带给人们的思考却并没有结束。

政府推广淡季番茄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不能等番茄烂在地里了政府才来想销路，可以试想一下，要是这一次没有媒体的介入，水淹凼村番茄的命运也许会是另外一番结局。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借鉴其他地方的做法，比如上海安信农业保险公司今年推出了蔬菜成本价格保险，菜农只付30％的保费，其余70％由政府补贴。投保时先设定一个成本价和产量，蔬菜上市后，若价格低于设定价格，就可按产量获得相应的赔偿。

离开水淹凼村南家湾的那天下午，天忽然下起了雨。地里的番茄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伏地不起的番茄苗和一些凌乱的脚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30万公斤番茄的命运，在三天的时间里，在这个寂然无名的小山村悄然地得到了改变，却留给了人们太多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