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魔鬼训练”赌明天,株洲女生狂考61所艺校江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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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统计,2009年全国共有230多万艺考生,比2008年多40%。湖南省株洲市18岁的女孩刘丹,就是今年艺考大军中的一员。从她5岁起,父母就不惜倾家荡产对她进行舞蹈、音乐和美术等方面的“魔鬼训练”。这场长达13年的疯狂“教育投资”,持续到今年高考前夕骤然井喷――早已一贫如洗的父母不惜举债,为她报考了61所艺校。她的真实经历和感受,折射了近年来各地艺考热持续升温的背后,确实潜藏着许多发人深思的问题。
5岁开始学艺,父母发誓将她培养成明星
1991年6月,刘丹出生在湖南省株洲市,父母当时都在株洲天元区的一家机械厂上班。5岁那年,父母将她送进株洲市太阳宫艺术学校学习民族舞蹈。从此,刘丹每天的生活就被舞蹈填得满满的。平时,父母还隔三岔五地买回有关舞蹈方面的教材、碟片和磁带,供她学习。
当时,社会上刚掀起考艺校热潮。刘丹大姨家的表姐考上了广州星海音乐学院,还未毕业就被广州一家大型交响乐团提前“预订”;她爸爸一位同事的女儿在读广州艺术学院时,参加“花城小姐”选美大赛获得亚军,仅接拍一个化妆品广告就拿到15万元酬金。父母这样下气力培养她,就是想把她打造成家喻户晓的明星。
或许唱唱跳跳是孩子的天性,尽管那时每天要接受残酷的训练,但刘丹并没感觉到厌烦。8岁时,她就通过了民族舞蹈八级考试(最高十级),还在株洲市举办的舞蹈比赛中得过几次大奖。
2000年2月,株洲市流行起拉丁舞,父母二话没说就给刘丹报了名。当时,她每月学舞的指导费、服装费、教材费等加起来,要花掉近1000元,而父母的工资加起来只有1600多元。交完她的学费,全家人的生活立马就拮据了起来。可父母每天都乐呵呵的,仿佛看到刘丹就要变成明星一样。
2003年秋,刘丹上初一后不久,妈妈因患心脏病,办理了病退手续。一家人要生活,还要供她学跳舞,爸爸那点可怜的工资哪够呀!刘丹的父亲犹豫再三,咬牙做出了决定:卖房!他将位于天元区长江北路工厂附近的两居室旧房,以7万元低价卖了出去。随后,一家三口挤进了他单位分的那间单身宿舍里。为节省开支,妈妈找到附近一家酒店,主动承担了帮他们处理残羹剩汤的任务,背地里将一些剩菜带回家吃……
2004年2月,刘丹的妈妈看到小区里有不少孩子在学小提琴和钢琴,便决定让刘丹再学门乐器。刘丹所在中学交响乐团的老师建议学吹双簧管,说双簧管是个冷门,艺考时竞争小些。刘丹妈妈采纳了刘老师的建议,但去乐器行买双簧管时,她一问价格,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双簧管属于西洋乐器,进口货价格在1万元以上,国产的至少也要7500元。然而,为了女儿的将来,父母最终把心一横,花9000元买了一根。
双簧管买回来了,父母又为请老师的事情发起愁来。当时,株洲找不到一个精通双簧管的人,他们又四处托人,在邻近的湘潭、浏阳等市打听无果后,最终在长沙给刘丹找到了一位老师。老师每周来给刘丹上两节课,一节课收费200元,一年的课时费就达2.6万元,路费另计。
开始学双簧管后,刘丹才知道它是最难学的一种乐器。她每天练完1小时拉丁舞后,还必须再练两个小时双簧管。不久,累得精疲力竭的刘丹打起退堂鼓,失望至极的妈妈找来一根荆条,一边抽打着她的双手,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是不接着练,我就把你的手打残了!”
由于练双簧管挤占了刘丹很多学习时间,2004年初一下学期考试,刘丹考了班级倒数第二。她沮丧地对父母说:“要不先把舞蹈停下来吧,好腾出点时间补补文化课。”父母却异口同声地说:“不行,你是个学舞蹈的苗子,我们还盼着将你培养成像杨丽萍那样的舞蹈明星呢!”刘丹还想争辩,父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再也不敢吱声了。
承载着父母的梦想,刘丹开始更加刻苦地练习双簧管。一年半后,她就通过了六级考试(业余最高九级)。
2006年5月,用了两年的双簧管哨片出了问题,吹出来的声音总是变调,后来干脆“罢工”了。看着跟自己一起学习的同学都用上了进口双簧管,刘丹十分羡慕,也想买一个。可这时,父母当初卖房子的7万元钱全花在了她身上,爸爸所在的工厂又面临改制,想到家里一贫如洗,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了乐器,父母比刘丹更急。他们先去找大姨借钱,大姨却叹着气说:“当初我为了把女儿送进星海艺术学院,前后花了30多万,女儿上班没几年就因单位效益滑坡下岗了,欠人家的债一直没还清。为了面子,我才没对你们讲实情,你们就不要把丹丹再往火坑里推了。”父母根本不相信大姨所说的话,觉得她是不肯借钱。
过了两天,刘丹爸爸回家后兴高采烈地拿出厚厚一沓钱,说要给刘丹买乐器。原来,他们工厂改制后,每个工人以10万元买断了工龄,但如果愿意将这笔钱交给厂里参股,就可以继续上班。可在刘丹学艺的节骨眼上,没有“武器”哪行呀,思前想后,父母决定先拿这笔钱应急。刘丹听后,心里一阵酸楚,然后生气地朝他们吼道:“你们疯了吗?两个人全失业了,咱们一家人今后喝西北风吗?我不学双簧管了!”爸爸赶紧故作微笑地安慰她:“我想好了,过两天就和你妈去菜场卖菜……”
第二天,一家人从刘丹父亲原来单位的宿舍里搬了出来,在天元区陈家湾以每月300元的价格,租了一处一室一厅的民房。又过了几天,爸爸用买断工龄的钱,花4.2万元从上海买回一根德国慕尼黑产的名牌双簧管。当父亲将闪闪发亮的双簧管递到刘丹手上时,语重心长地说:“丹丹,你是全家的希望,可要争气呀!”刘丹的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
此后,刘丹利用一切课余时间苦练双簧管。由于哨片特别娇气,一不小心就被碰坏,而一个薄薄的哨皮动辄就上百元,半年下来不知要换多少个。可父母辛辛苦苦卖一天菜,只能挣到几十元。
让父母感到欣慰的是,刘丹在高一下学期顺利通过了双簧管九级考试,并于2006年7月和2007年8月,先后获得湖南省管弦乐大赛金奖、全国青少年管弦打击乐器比赛一等奖。
在艺术特长突飞猛进的背后,刘丹的文化课成绩却一落千丈。2007年8月高二分科时,班主任对刘丹父母说,艺校毕业生就业率低,建议让刘丹选择文科,还说落下的功课如果通过两年的恶补,还能赶上来。但父母仍满怀期望地说:“像李宇春、周笔畅、何洁这样的人气超女,哪个不是从艺校出来的?就是冲着那十万分之三的比例,我们也要让丹丹拼力一搏!”最后,他们执意为刘丹报了艺术特长班,主专业是双簧管。为了增强考艺校的保险系数,父母还同时给她报了舞蹈、美术、声乐以及播音与主持等专业。
从此,刘丹的业余培训课程变得更繁多了,到了周末,她一天要赶好几个培训班。一年下来,花销3万多元。
青春迷茫,18岁女孩的明星路在哪里
不知不觉,艺考的日子迫近了。2008年暑假,为刘丹艺考捏了一把汗的父母,专门将女儿送到长沙,参加为期3个月的考前辅导集训,突击学习声乐知识,光学费就是1.6万元,生活费每月1500多元。
2008年11月下旬,国内62所艺术院校在湖南举行艺术联考。刘丹报名参加了音乐(双簧管)、舞蹈、美术、播音与主持等专业的考试,均考出230分以上的好成绩,取得了参加省内外艺考的资格。
接下来,父母和刘丹在网上为报名的事情忙开了。在浏览网上相关信息时,他们看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内容:艺校由10多年前的不到20所,剧增到目前的720多所。报考人数也是逐年激增,而平均录取率仅为1%,远远低于普通高校。为确保艺考万无一失,他们决定广泛撒网,经再三比较,最终从中筛选出中国传媒大学、中央音乐学院及四川音乐学院等61所艺校。不懂网络知识的父母放下生意,整天泡在网上查询、下载报名资料。然后,他们和刘丹兵分三路赶过去排队报名……这样一直忙到2008年12月底,报考大战才告结束。困顿至极的3人,躺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才缓过劲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憔悴的样子令刘丹心碎流泪。更令她心痛的是,每所艺校报名费至少要200元,加上交通费、生活费,为报考一共花掉了近3万元。要知道,爸爸买断工龄的钱此前已全花光了,这3万元钱是他和妈妈厚着脸皮,向亲朋好友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
2009年1月,艺考大战拉开序幕。刘丹报考的61所艺校大都在武汉、长沙和广州设立了分考点。为方便赶考,刘丹和妈妈在长沙市区租了一套20平方米的旧民房。1月7日下午,刘丹参加了湖南大学器乐类考试。首次参考,怯场的刘丹考砸了,一走出考场她便失声大哭。但未及擦干脸上泪痕,妈妈又带着她连夜赶往武汉,参加1月8日上午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初考。这次,又因为刘丹被冻感冒发挥失常。一结束武汉的考试,母女俩又风风火火赶往长沙,参加1月9日中央民族大学美术、音乐和舞蹈类3场考试。当天下午,刘丹极力忍着感冒不适,同3000多人角逐舞蹈面试时,她突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在医院醒来后,妈妈告诉刘丹,1月10日上午武汉考点又要举行中国传媒大学管簧乐器初试。刘丹不忍拒绝妈妈,强打精神随她坐车赶往武汉……
进入2月份,刘丹赶考的时间更急促、频率更密集了:2月7日,浙江传媒学院;2月8日,天津音乐学院、北华大学……与此同时,父母还轮流陪她坐飞机赶到外地,参加广西民族大学、云南艺术学院等艺校的考试。
尽管如此玩命地赶考,但除了双簧管和舞蹈成绩略好一些外,刘丹半路出家培训起来的唱歌、美术和播音与主持等专业的成绩并不突出。忙碌的奔波、紧张的考试,加上饮食不调、体力透支,搞得她头晕脑涨,艺考成绩竟越来越差。更让她揪心的是,每次赶考的路费和生活费至少要500元,多则三四千。为保障经费,爸爸通过关系向银行贷款8万元,一个多月竟花掉了4万多元。
在陪考过程中,父母不断接触到许多家庭贫困的艺考生及其父母,并陆续得知了读艺校学费昂贵、就业难等负面信息。这让父母忧心如焚,艺考刚进行了一半,妈妈就因心脏病加重,住进了医院。而刘丹想到这些,心里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般沉重,结果越考越没底气。
3月28日,刘丹终于硬着头皮完成了61所艺校的专业考试,但只进入了9所艺校的复赛,并最终通过了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和湖南邵阳师专等3所艺校的复赛考试。2个多月后,刘丹在全国统一的文化课高考中,考取了479分的成绩,最终被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录取。
然而,想到13年来,父母供自己学艺前后共花掉30多万元,仅学双簧管就花掉近20万元,目前已举债12万元;想到考上艺校巨额的学费也难以为继;想到艺校毕业即失业,明星梦很可能化作泡影,刘丹心中充满了痛苦、矛盾和迷茫。她不知道,作为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选择考艺校究竟是对还是错?现在,读艺校这条路是否还该坚持下去?(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