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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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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之后,中学时代课本的很多东西都淡漠了,但历史学科上学到的一个名词“英法百年战争”我一直无法忘却。当我在俗世的婚姻中兜兜转转时,我总能将很多年前和我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两个族群打打停停绵延一百多年的那场战争和我正在经历的自己,或者目击的他人的婚姻联系到一起——可不是吗,两个冤家缠斗了那么久,谁也做不掉谁,在漫长的博弈中双方结下的“战斗友谊”,又岂是外人轻易能够体味?

心如槁木的婚姻或许波澜不惊,但健康的婚姻必定充满些许“硝烟”。而“冷战”正是硝烟背后的趣味盎然的博弈。婚姻中的“冷战”,与地缘政治里的“冷战”类似,讲究的不是热兵器的“乒乒乓乓”眼花缭乱,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冷战”是每个入城之后的人们都会遭遇的幽暗,故而须提升至艺术之高度,以飨依然对婚姻持有敬畏之善男信女。

“冷战”一词大家不会陌生,源自昔日两个对抗接近半个世纪的超级大国。喜欢钻研历史的男性读者都知道,前述对抗最后以其中一方的解体作为标志性的胜负分出,而其中的原因,目前一种被人广为接受的说法是,对抗一方的老大,出身好莱坞的二流电影明星,他突发奇想非常好莱坞地臆想出一个非常吓人的“星球大战计划”,并尽可能地广为传播,而实际上除了供恐怖营销之外,这个计划从未真的存在过。另一方的老大上当了,穷尽国力开展“太空竞赛”。后来的事,大家都懂。

综上,“冷战”的核心艺术基本可以表述了——当婚姻中的两方因为种种原因必须针尖对麦芒地做点什么的时候,竭力营造双方所声称的那种或许看上去“不可调和”的氛围无可无不可,但千万别真的去做号称的那一类事情。那样除了“亲者痛仇者快”,不会造成其他正向的效果。

“冷战”之要义,在于“冷”而非“战”。“冷”是为了坚持自认为正确的三观,并尽可能渲染己方“道不同暂不为谋”的傲骨,同时给对方改正错误给婚姻“升温”提供一个抓手。譬如说“女人回娘家”这个中华“冷战”里的传统项目。该项目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欲擒故纵,其实往往不占理的男方在意识到寒意之后,多半也愿意上门接回娘子。但很多女人此时的处置,就显出了情商上的短板——我听说过最扯淡的一件事,是女人仗着主场优势,联合自己的老爸和弟弟,把自己的老公揍了一顿。女人不明白,其实你短期回娘家“摆飙劲”,最应该担心的不是你的丈夫,而是你的爸妈——这种事情一旦度把握不好,那嫁出去的女儿极有可能再度砸在自家手里,反为不美。

其实之于漫长而到后来多少有点雷同无趣的婚姻生活而言,“冷战”这个东西施与得当的话,不啻乏味生活的调味剂——它实际在传达这样的信息:我在释放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我比你想象得要在乎你,“冷”仅仅表明我的态度,但你也得通过我相对文明的方式,读懂我当下行为背后的密码。

“冷战”和其他性质的博弈无甚二致,虚与委蛇式的太极推手和内心戏的情绪交织贯穿其间。一个合格的“冷战玩家”懂得,“冷”的意义,不仅仅是“晾”一下对方,更是留出时间空间自我反思,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在两败俱伤的道上一路到黑。

既言之“博弈”,则必以胜负为终极目的。婚姻里的“冷战”,最佳的胜负格局是双方都觉得己方“半目险胜”;最糟糕的结果,是一方乍看取得了局部大捷,细究下去实乃“惨胜”,“得理不饶人”者常有此体验,时过境迁后往往以四个字了结——“不说也罢”。

婚姻是战争,但又和战争有所不同。战争是以一方消灭征服另一方为标的,而婚姻是一个“局”,今日的“战”是为了明日之“和”,“冷战”这个东西,必须有,有时候它很像某种路演,没有的话有种规矩立不了,玩得太嗨太大也不行,单人不成局耳。地缘政治上的“冷战”结束了,一方成了唯一的超级大国,可以满世界撒野,但婚姻的“唯一”,叫玩砸了。

“冷战”不是错,就怕没有燃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