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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格兰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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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观鸟我完全是外行,但从研究博物学史的角度,我倒是想着有机会一点一点介入“一阶”的“观鸟”。最近也试着拍鸟,在北大校园拍过虎斑地鸫、灰椋鸟、灰头绿啄木鸟、大斑啄木鸟等。我认识的鸟太少了,对鸟的了解更是肤浅,我的行为只能算作偶尔的兴趣,不能算“发烧友”观鸟。

没有预料到的是,在英格兰短短的二十几天,我有机会一次又一次地看鸟、拍鸟。我的感受是,在英格兰,想不爱鸟都难,因为书店里有各种有关鸟类的书籍,一出门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鸟。

我看鸟的地点分别是伦敦的海德公园、伦敦郊外皇家植物园邱园、牛津城外泰晤士小路、汉普郡塞耳彭。海德公园位于大都市内部,但树木、鸟类非常多。这里的动物多数不怕人,小松鼠和白天鹅会主动跟行人要吃的。随意地水平伸出一只手,一群小鸟就会聚过来,以为你要喂它们。这一招我是跟一个小男孩学的,他显然是老手,专门带了多种谷物,不时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把,小鸟会直接飞到他的手掌上啄食。我没有麦子、小米等,但包里有许多烤面包片,揉碎了也是不错的鸟食。靠着这种办法,我得以仔细观察青山雀和紫翅椋鸟。前者非常小,机灵得很,移动迅速,用相机跟踪很困难。明明看着它在树枝上,瞬间便会飞到游人的手掌上啄走食物并飞走,而我还没转过神来。紫翅椋鸟的视力和预测能力颇惊人,很碎的面包碴平抛出去,在落地前,便会被来自不同方向的若干只紫翅椋鸟实施了有效的“空中拦截”。海德公园中有宽阔的水城,水鸟很多,光潜鸭就有许多种,如帆背潜鸭、凤头潜鸭、赤嘴潜鸭、白眼潜鸭等。在公园里,我还拍摄到了苍鹭、海鸥、红领绿鹦鹉、白骨顶、大山雀等的高清晰照片。

冬季,英格兰雨水很足,泰晤士河上游的各个支流水满外溢,水面上聚集了大量水鸟。我注意到,在阴天拍摄飞行中的雁队很合适,或许因为英国晴天少,所以在晴天里,雁儿们反而不大起飞。雁飞行时声音较大,因此可以提前做好准备,调好光圈,特别是速度。我在英格兰先后见到了欧洲雁、埃及雁和加拿大灰雁。

最难忘的一次经历是在邱园,当时我正在拍金缕梅花,突然一只红胸的小鸟跳到镜头前的枝头上,站住了之后便歪着脑袋看着我;接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在附近的枝头跳来跳去。显然它想引起我的注意,并想与我交流什么,样子十分可爱。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奇特的经历,就抢拍了许多的照片。将照片传回国,我的朋友、《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编辑高新宇在邮件中告诉我,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欧亚鸲,也叫红胸鸲,俗称robin。英国人非常喜爱这种小鸟,称其为“上帝之鸟”,据说1960年被英国国民选为国鸟。后来我想了一想,那只欧亚鸲或许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我才在我身边出现,可能是因为我侵犯了它的领地,它凑近我叫几声是为了要警告我。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只小鸟的确勇气可嘉。于是我查找了一些资料,并分别听了此鸟唱歌和发出警告的MP3,证实了我后来的猜测。

鸟有什么好看的?《科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中说:“拥有120年历史的皇家鸟类保护学会(RSPB),其会员有100多万,而英国人口才6000多万。”英国竟有百万人喜欢观鸟,为什么呢?BBC博物学部的莫斯(Stephen Moss)写了一部有趣的书《丛中鸟:观鸟的社会史》(A Bird in the Bush: A Social History of Birdwatching, 2004),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此书共17章,每章的标题都是一个动名词,再加上一则简要说明,这些动名词很有历史感,真切描述了历史上人与鸟、人与自然的关系,比如Observing, Believing, Understanding, Collecting, Traveling, Protecting, Watching, Fighting, Counting, Escaping, Learning, Driving, Flying,等等。其中Fighting一章不描述人打鸟,而是描述许多士兵在前线战壕中观鸟(他们的记录在英国的鸟类爱好者杂志上发表出来)。

《丛中鸟:观鸟的社会史》从塞耳彭的怀特(Gilbert White)写起,直接切入现代观鸟活动的起源。艾伦(Grant Allen)说,“要想透彻地理解《塞耳彭博物志》(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中译本名字为《塞耳彭自然史》),就应该去一趟塞耳彭。在那里,你会看见一所老房子,临村子的主街而立,安静、不张狂,就是在那里面,怀特作出了他不朽的观察,在平静中,写下了他不朽的信”。这次真是幸运,我一个人能到依然保持着18世纪风貌的英格兰乡村塞耳彭住上三天。晚上看怀特传记、听温斯洛配乐(鸟的歌唱)朗读的《塞耳彭博物志》的片断,白天与怀特一样走在山毛榉、榛树、橡树林中听鸟歌唱。遗憾的是,去塞耳彭,我再三宣传,仍然没有找到一个同道。

从第二章起莫斯开始按历史顺序进行描写,从史前时期写到20世纪。有三章涉及维多利亚时代,两次世界大战及战前与战后则各写了一章,当然也写到博物学家疯狂采集鸟类标本的时代。书中交待,英国外交大臣格雷(Edward Grey)和美国总统罗斯福都是热心的观鸟人。罗斯福访问英国时,虽国事繁忙,但仍然优先安排一整天由格雷陪同观鸟,不是在动物园,而是到汉普郡乡下。格雷卸任后,出版过畅销书《鸟的魅力》。

第16章写到女性与观鸟。标题下有这样一句话:“女人喜欢鸟,而男人喜欢观鸟。”对于观鸟与保护鸟,女性也作出了重要贡献。前文提到的皇家鸟类保护学会就是由中产阶级妇女于1889年创办的。在中国,鸟类学史研究就已经很边缘,观鸟史的研究,根本就不算学问;到户外观鸟,也不是中国人的习惯,人们喜欢在笼中养鸟并清晨遛鸟,直到近几年才出现了类似西方的观鸟活动。

莫斯的好书实在应当翻译过来,我相信终有一天,现代中国人会像我们的古人一样欣赏鸟,也会像如今的英国人一样热衷于观鸟。“在过去的两百年间,与看鸟有关的科学研究、美学欣赏以及五花八门的体育、社会活动,逐渐演变成由数百万人热衷的更加结构化的一种运动,一种我们今天称之为观鸟的休闲过程。”观鸟人数的多寡,反映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

“观鸟”是一种自愿的博物学活动,一种涉及知识、情感和价值观的活动,它与科学有关,而且可以达到相当专业的程度。但据我的经验,最好别把它硬扯到科学研究或“科普”中。一个人可能不喜欢通常意义上的科学,却喜欢观鸟;而一个叫喊喜欢科学的人,可能压根不知道有观鸟这一项活动。鸟类科学史与鸟类文化史,在中国几乎是空白,希望有人在这方面做些扎实的工作。

在牛津大学的布莱克维尔(Blackwell)书店,博物学类别的书占了4个书架,有关鸟类的图书相当齐全。我见到一位年轻人取下一本厚厚的鸟类图册,坐下来用本子抄写一些鸟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书店里一位戴眼镜的、胖胖的清洁工坐下来与他轻声讨论。当然不是禁止小伙子抄写,而是与他讨论有关鸟的事情。半小时后我离开时,俩人还在认真地交流着,真希望在中国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