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比春深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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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三月的一个下午踏进江南古城苏州的。放下行李，就往平江路寻来。平江路是苏州最古老的一条街，有最古老的城市石刻“平江图”。平江路周遭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房子，白墙青瓦，两岸人家，依河而建，临水而居。推了窗，便是平江河。平江河水不但碧玉般的绿，还静若处子，看不出一点流动。只有当雨落下，或有小船划来，扬起的波纹，方让人感受到生机。

“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苏州多桥，有十步一桥之说。仅平江河上的石桥，平的，拱的，大大小小不下十座。平桥精巧，有时一路走过，尚未发觉脚下一涓细水，已然越过。拱桥通常坐落在路边的水巷上，一拱似虹，站在顶端，欣赏脚下的碧水，划来的篷船，过往的行人，还有沿河栽种的花草树木，如针的细雨，借用昆曲《牡丹亭》的一句唱词，便是“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与平江路垂直相接的是诸多清幽静谧的小巷。黛瓦粉墙，砖雕门楼，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氤氲着一股温润、雅致的气息。围墙很高，隔着雕花漏窗望进去，深宅大院里便是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悠悠岁月。白天的小巷，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从一个巷口钻进去，简洁质朴的石库门，里面总是蜿蜒的，曲曲折折。到得路口有些意外，让人有一番柳暗花明的喜悦。有的小巷很浅，伤痕，似锁。墙角，湿腻的青苔，碧绿的颜色，像平江河的水，很古老。

巷子的名字，都很美。丁香巷、蒹葭巷、大儒巷……仿佛古典的词牌，挂在巷口，凝炼含蓄，委婉细腻，带给人无限遐思。

飘着朦朦细雨的傍晚，临河人家挂起的红灯笼一一亮起。坐在平江路“伏羲琴馆”里，捧一杯红茶，听一折《游园》。杜丽娘身着精致绣花长袍，水袖轻舒，莲步轻移，映着鸳鸯湖的一池春水唱起“皂罗袍”。桃花一样的眼波，长得没有尽头的水磨腔，清灵洁净的丝竹之音，柔婉雍容的典雅气度，如茉莉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的余韵，仿佛时光倒转，咿呀吟唱了四百余年的杜柳之恋，又重回世间。我不是个懂昆曲的人，我听不出唱得好还是不好，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牡丹亭》里妩媚和缠绵。至于更深一层的内涵，因全然不知，而终不得近。好在昆曲的美更多的在于能传达一种意境，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写意画，无论是深是浅，内行或外行，只要你用心用眼去领略，对于其美感和魅力多少也能领略出一二之所在来，这对我多少又是一些安慰。

离开“伏羲琴馆”的时候，已过了10点，夜里的平江路，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连呼吸都含着水汽。伫立苑桥上，桥下流水慵懒流过，没有声息。烟雨迷蒙中，恍然，江南的巷子，昆曲的调子，它们之间注定有着宿命般的因缘，昆曲，也只有在这缓缓长长的水巷里，才能流淌出来，咿咿呀呀的，远远淡淡。

此刻的我，与平江路且行且远，心生一阵怅茫。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莺声婉转，一唱三叹，水袖翻飞，好一场繁花似锦。

转个身，从此便是天长地久，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