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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美文的和合境界与审美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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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周作人的关文之所以能够散发出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是因其审美情感在审美关系活动中,审美主体与客体、情感与意象、理性与诗意、情调与意趣、实与虚既冲突又融合,形成了均衡节制和合的艺术境界。实现这种和合境界的审美维度主要有对理性从容的审关心境的坚持,对真实、灵肉和谐的生活情状,本真自然的情感和平和冲淡审美格调的崇尚和追求。

【关键词】周作人 散文 和合境界审美维度

【中图分类号】G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0-9889(2012)09c-0123-03

和合是一种审美情感境界,在这种情感境界中能够获得愉快,是由于审美情感在审美关系活动中,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审美情与景、心与物,审美结构与功能等的既冲突又融合中,获得了一种和合。周作人记叙性的美文,体现了审美主体与客体、情感与意象、理性与诗意、情调与意趣、实与虚的冲突融合,形成了均衡节制和合的艺术境界,体现了他对冲淡闲适,爱好天然境界的追求,对清淡高远、简素自然格调的崇尚,其美文达到了古人提出的“含吐精微,锻炼高卓”、“居约致弘”的高度,对读者产生隽永的艺术感染力,常常让人沉醉于“开卷有益,掩卷有味”的艺术境界中。周作人对和合审美境界的崇尚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在审美主体方面表现为对理性从容审美心境的建构与坚持

周作人的散文多数是以冲淡为特色的抒情、叙述的散文小品,这类作品多是在理智平静、从容自如的心境观照下写就的。这种审美心境的建构是以儒、道两家的文化精髓为其基石的,以“中庸”的精神将儒家的“入世”思想与道家的“出世”思想调和于一身。具体表现为他的世界观中儒道思想的“入世”与“出世”的矛盾双方,既互相对立,互相斗争,又互相渗透,互相统一,双方经过对立统一的矛盾运动,他在儒家的“入世”与道家的“出世”之间逐渐找到微妙的平衡,由激烈的冲突达到相对的调和静穆,进而形成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杂糅中见调和”的思想统一体,这一新的思想感情体系的主要特点是以“得体地活着”为中心,在顺乎物理人情的自然发展与自我节制中求得平衡的中庸主义,在这一哲学思想体系的基础上形成了顺应自然,无为冷静的人生观,他声称,通过对“五四”传统和自己的人生道路进行反思,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种很好的人生观,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在宇宙的顺序面前,一切人为的干预不仅多余,而且愚蠢,也许娴静地站在一旁,不介入,绝义务,只冷静观察,顺应自然,才是明智的人生选择,由此建构了他的理性从容的审美心境。

当他的启蒙理想在黑暗、焦躁的现实面前碰壁时,他的世界观中道家的“出世”思想便转而逐渐成为其主导方面,他主张“宽容”,提倡“中庸”和“费厄泼赖”,以“抱朴守真”的态度,使自己“安贫乐道”,“游心于物外,不为世俗所累”,求得性命的安立,从而获得与自然相依偎、相沟通、相融合的审美空间了,在自由逍遥中享受游世的愉悦和生命的意义。他在美文创作中始终坚持了这种理性从容的审美心境,坚持披中庸之衣,着平淡之裳,由草木鱼虫而窥知人类之事,突出地体现出其“和合境界”的美学特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周作人美文表现出理智平静和从容自如的特点。读周作人的美文就好像在听一位闲适的久居北京的长者淡漠地、不急不忙地说着家常便饭。周作人生活在大都市,他憎恶喧嚣,憎恶人与人间的狡狯,憎恶不公平的责罚与赞美,憎恶无理由的传统的束缚。这种憎恶情绪尽管也曾在他的心中纠结,但他的洒脱冲淡的人生态度很快使其得到消解。他以从容悠闲的审美心境,走上了到西山去的路,鸟声使他知道了春天,一株草、一塘水使他爱上了自然,青蛙落水的声音使他知道了动和静,松涛和泉鸣使他知道了美。理性从容的审美心境使他在行文中更显得特别的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舒徐婉转,显示了独特的风格与气度。

这种理性从容的审美心境,还表现在对人与自然和谐圆通的重视上。周作人总把人看做自然的一部分,在人与自然的这种交融中达到精神上高度自由。为此,他总是以爱心和平等、平和的态度,对大自然的万事万物进行审美观照,无论是对待自然界的生物还是人类,都以朋友的身份待之。如在《苍蝇》一文中,他曾对日本的俳句诗人小林一茶的诗歌十分推崇,因为他能“以一切生物为弟兄朋友,苍蝇当然也是其一”,并且特意举了几首咏苍蝇诗为例。可见,他对于自然界的任何生物都是“疼爱有加”,把它们放在与人类平等的地位去抒写。

理性从容的审美心境还表现在对待读者的态度上,周作人始终保持自己与读者之间人格与心理的平等,他在美文中也总是以其委婉、平和、温润行文风格与读者对话交流,让读者与其一起构建和合的审美境界。

二、在审美客体方面表现为对本然真实、灵肉和谐生活情状的向往与追求

人类在文明发展的同时,人的自由被日益增加的物质欲望与日益严密的道德规范等所谓的文明约束着,人类的本性被异化。人类所创造的文明世界正日益成为异己力量,吞噬着人的本性,异化了人的精神生活,人的生活情状也随之扭曲变形。因此,本然真实、灵肉和谐的生活情状成为许多中国文人的追求,也成为周作人美文的审美理想,它首先表现为对自然和谐的素朴生活和丰富生动的精神家园的向往。周作人怀念和回味简单而有真味的故乡生活,真挚自然、让人感到亲切的故乡童年欢乐生活常常是周作人美文的主题。他在《故乡的野菜》中回忆故乡妇女和小孩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搜寻野菜的真实快乐情形,还回想起小孩子们唱得童谣:“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一连串遥远面临甜蜜的日子,好像尘封已久的旧物,突然显得如此自然而亲近,而又怅然若有所失,表现对真诚快乐、自然和谐的闲适生活情状的向往。周作人对本然真实、灵肉和谐审美境界的崇尚还表现在传统自然、无拘束的生活方式的回味与追求,因此他常常对传统文化和传统生活方式失落表现出惆怅和感叹。他在《北京的茶食》中写道:“在这旧京城里,竟吃不到传统的好点心,”所有的只是供人充饥的饽饽之类,人们仿佛不知道,人除了日用必需的东西之外,总要有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例如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的饱的点心,都是“无用的装点”,却体现生活的另一种意义,这一切,本来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与传统生活方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却统统失落了,连最古老的京城也吃不到“包含历史的精炼或颓废的点心了”。这里,周作人抒发了吃不到蕴含着传统文化的传统好点心的惆怅和感叹,认为生活中除了需要功利的东西,还需要属于休闲和审美方面精神享受的东西,还需要属于自己的自由愉悦的精神家园,这样的生活才是完整的生活,这样的生存方式才是符合本真真实、灵肉和谐的理想情状。他对自由丰腴的精神生活的崇尚,也表现在对传统自然真实的灵肉和谐、安闲而丰腴的生活方式的向往追求。他在西四牌楼的以南走过,望着异馥斋的丈许高的独木招牌,也从那模糊阴暗的字迹里引发他一种焚香静坐的安闲而丰腴精神生活的幻想。在他的名作《乌篷船》中,他写自己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代,夜间睡在船舱中,听水声橹声,往来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向往那虽然已是遥远但仍似十分地亲切的“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的心灵安闲自由的生活方式。不难想象,周作人之所以如此执著地追寻传统文化和传统生活方式的踪迹,是因为现代文化和生活,过于追求物资的满足和功利的实现,使人的精神世界日趋“焦躁”,失去了自由舒展和自然享受的休闲的空间。显然,周作人还是试图通过对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的追念和随想,表达自己对安闲丰腴、自由自在的生活情调的眷念和追求,进而表现对自由丰腴的精神生活的崇尚,对“灵”与“肉”和谐一致、自然真实生活方式的呼唤。

三、在审美情感方面表现为对本真自然情感的褒扬与抒发

艺术是与人的审美兴趣相联系的,它是人的意识、心灵的流出,其情是心灵的投射,其景是心灵的投影,其景是情之景,其情是景之情,从而形成崭新的意象或美妙的意境,这便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只有在艺术赤子之心的纯真心境的观照下,作品所流露的情感才有可能真情的激荡,自然的抒发。周作人以他真诚从容的心境对审美对象进行观照,不假人工雕琢,从自己的真情实感出发,任意而谈、信笔而写,力求表现天地万物本然的样态,促进情感与景物的有机交融,情感本真的“流出”,也就是非人为生出,而是真情流露,这种自然抒发的本真诚挚的情感正是人性共同所需要、所崇尚的东西,因而能够引起读者的回味与共鸣。由于“顺于自然,便是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因而周作人散文中的本真情感易于形成了和合的心灵生命境界。

在周作人的美文中对“本真自然”情感的褒扬与抒发的审美实践,首先表现为对审美主体的本真心灵和情感境界的描绘上,周作人的《初恋》写的是作者少年时对一位少女的朦胧的初恋之情,是公认的作者早期美文的代表作。文中对初恋心理的描写非常地准确、真切。譬如有一段是: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地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并不问她是否爱我,或者也还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她,总之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她有所尽力,这是当时实在的心情,也是她所给我的赐物了。在她是怎样不能知道,自己的情绪大约只是淡淡的一种恋慕,始终没有想到男女关系的问题。

文中那句“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一直为人称道,认为真切地写出了少年人初恋时的心理。对“本真自然”情感的褒扬和抒发,还表现在对内在真情的守护,以内在的丰富诚挚的情感去超越困境中生存的痛苦和焦虑,在《苦雨》中,则由北京夏夜暴雨带来的种种灾难:后园西墙淋塌,“梁上君子”刚刚光顾,门口南墙又被冲倒二三丈宽,西屋书房水也浸满全屋……物质生活的困窘,使原已失衡的精神世界更加焦躁和痛苦,而20多年前的故乡同样是雨夜,同样是在物质生活方面处于窘困的境地,但由于有和谐自然的心境,因而虽然雨夜困于乌篷船里,却能静听打篷的雨声,加上口乃的橹声,仿佛进入梦似的诗境,即便是去吊唁父亲保姆之丧的归途中遇到暴风骤雨,危险极了,却还是感到愉快极了。物质生活的困苦素朴与本真自然情感有机交融,在古朴乡间的简单生活中达到了和合一致。因此,周作人对古朴简单而亲切的故乡生活的回忆,意在传达出这样一种生活理念,人的生活即便古朴简单,甚至清苦,但却能因为有本真自然的情感作底蕴而能够自然快乐的生存,显得自然和谐、充实有真味,以此来说明本真的情感和心灵之于生活的重要性,来表达对本真心灵境界的向往和追求。

四、在审美风格方面表现为对平和冲淡格调的崇尚与追求

平和的情感人生态度源自于道家对人身自由的追求,道家对生命资源的本然欠缺有着清楚的自知。因此,他们舍弃与自然相对抗的怨恨、恐惧、渴望,以平和的人生态度获致内心的自由。周作人生活在20世纪的充满忧患的中国,为了获得内心的平衡与自由,他选择了道家平和的人生态度。这种人生态度表现在审美风格方面就是对平和冲淡审美风格的崇尚和追求。他说:“我的意见总是倾向着平凡这一面”,“凡过火的事物我都不以为好”。周作人在小品文的艺术特色,他自己的话是解释得非常恰切。他说:“我近来作文极慕平淡自然的景地。但是看古代或外国文学才有此种作品,自己还梦想不到有能做的一天,因为这有气质境地与年龄的关系,不可勉强,像我这样偏急的脾气的人,生在中国这个时代,实在难望能够从容镇静地做出平和冲淡的文章来。我只希望,祈祷,我的心境不要再粗糙下去,荒芜下去,这就是我的大愿望。”可见,周作人在美文的创作中实践着自己的美学主张,努力使其散文创作的艺术彰显“平和冲淡”的格调,在他的散文中为了避免情与景、心与物的矛盾冲突,影响平和冲淡格调与境界的形成,他总是极力抑制主观激情的喷发、奔泻,避免繁富形象、辞藻、夸大词语的运用,作者抒写自己的情怀时,好像总是经过了一种艺术的淡化处理,从而将蕴蓄于中的激情舒缓地、有节制地、隐而不显地、含而不露地表现出来,使其情境有机交融,心物和合一体,因而给人一种熨帖、宁静、幽远、质朴的美感。

他在《初恋》中写所恋少女几个月后不幸死去,这对初恋者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大悲大痛的事,可是周作人却以平静、淡然的语气结束了它:“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象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这似乎很反常,但稍一思索,其心理的描写却又是十分真实;这里的描写表面看来似乎很淡漠,但其实是在淡漠中仍然包含着、深蓄着缕缕的情丝。显然,周作人在这里是将深意浓情作了淡化处理,力求在平淡中透露其深浓。

《乌篷船》是周作人早期的一篇名作。作者写道:“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着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蓼和白口,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冲一碗清茶喝喝。……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

思乡之情本应是浓郁的、挥之不去的,但作者并没有让它毫无限制地自由喷发出来,而是将其节制淡化于对故乡的乌篷船和坐这种船的趣味的介绍中,让读者在看四周景色、读随笔、看暮色、坐夜船、谈闲天中感受其恋乡思乡之情,在即兴闲聊中传达出一种对悠游自在的恬淡的故乡生活思恋。可见,周作人正是以平和的感情,清淡的方式,冲淡自然的文字,使其散文中的情与景、心与物有机融合,造成一种空灵之境,使读者获得隽永的韵味和兴会,形成其独特的平和冲淡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