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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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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一条狗闯到他面前

2005年6月24日,21岁的陶陶中专毕业后,从东北来到厦门,厦门有一家公司愿意录用她做文员。她随身带来了一条狗,一条叫小黑的狗,是一对盲人夫妇拜托她带给他们的儿子的。儿子自八年前离家出走后就一直没有回家,他们希望儿子看到小黑后,能够回家。

陶陶来到厦门的第三天,就去给小黑上了“户口”,这样小黑在城市里就不是“黑户”了。随后她到风韵艺术馆报名参加了拉丁舞培训班。当她牵着小黑出现在培训班空旷的练习厅时,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她:这么漂亮清纯的姑娘,居然牵了这么一条狗,土里土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名贵狗,也绝不是供人把玩的宠物狗,它长得很高大,都市里已经很难见到这样的狗了。

舞蹈教练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他“啪”的一声关了音乐,大步向陶陶走来。“你是新来的?”陶陶点点头。

“牵着一条狗来学习拉丁舞,你把拉丁舞当成什么了?”青年的声音不高,但陶陶能听出其中的愤怒,“把狗扔到大街上,你留下来;或是你牵着狗离开。总之,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带狗进到练习厅来。”这个叫丁小仓的舞蹈教练虽然只有二十三四岁,出了名的严厉,脾气也很暴躁,但这并不妨碍在他的名下有比别人多得多的学员,因为他人长得帅,舞也跳得极棒,他参加过很多次大大小小的拉丁舞比赛,并拿到过很多的奖牌。

陶陶没有像丁小仓说的那样,把小黑扔到大街上或牵着它滚开,她俯身拍拍小黑,用安慰的口吻对它说:“城里野蛮人多一些,小黑别怕。啊?”

学员们“轰”的一声笑了,紧接着又赶紧闭嘴,担心地望着舞蹈教练,他们想他一定会发作的,他发作起来极可怕,没有学员敢惹他。

“你叫它什么?”“它叫小黑。”陶陶平静地说。丁小仓的心头一震。他把目光转向了小黑,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条狗。这条来自东北的乡下土狗,它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那目光桀骜不驯却忠诚,目光里有一种他极熟悉的东西!

丁小仓曾经养过一条狗,一条叫小黑的狗,丁小仓跟那狗情如兄弟,情深似海。那条狗跟眼前这条狗极像,它们都是黑色的,毛色黑亮,泛着青凛凛的金属一样的光芒。有一瞬间,丁小仓几乎认定它就是他的小黑。但他再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这狗比他的小黑要高大一些,他的小黑额头上有雪白的一撮毛,而这条狗没有。

丁小仓终于确认了,这条狗他不认识。但它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隐秘的疼痛。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音响,强劲欢快的拉丁音乐再次响起来了,丁小仓示意他的学员们开始练习……

丁小仓再也没有想到,这条狗是他那双目失明的父母托陶陶从乡下带来的,他们希望他能认它,希望它能带着他们出走了八年的儿子回家。

他奔放热情的舞姿征服了她

陶陶也站到了学员中间。她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丁小仓忍不住呵斥她:“你是来跳舞还是来看热闹?”他命令她站出来,一边示范,一边教她,可这个看起来相当聪明的姑娘却笨得总是踩他的脚。她踩得相当重,相当用力,每一脚下去都好像带着恨意。丁小仓知道她是故意的。

陶陶身材修长,手臂和腿都长长的,脖子颀长洁白,她走路的姿势曼妙美好。丁小仓凭经验判断,如果加以培训,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舞者。丁小仓一直想为自己物色一个舞伴,因此陶陶在他的视野中出现时,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皱着眉头问她:“你再这么踩,会把我的脚踩废了。也许以后我再也不能跳拉丁舞了。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陶陶抬起头来看他。他此时距离她很近,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排黑黑的眼睫毛,和那双黑黑的明亮的大眼睛。那对夫妻双目失明,可他们却生了一个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的儿子。当他们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后,儿子却抛下了他们离家出走了,陶陶的心里不由得替那对盲夫妻一阵难过。

陶陶冷笑一声:“你错了,我并没有恨你。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相当冷血的人,你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对这样的人,我是不会动感情的,包括你所谓的恨。”

丁小仓被她说得张口结舌。他冷冷地注视着她,这个纤弱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地动心。她的目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悻悻地移开自己的目光,走到音响旁,换了一支舞曲。

丁小仓跳起了“恰恰”。只见他踩着节奏强烈的音乐,摇摆、旋身、抖肩、展臂,他跳得热情奔放,跳得野性性感。刚刚那个冷冰冰的青年不见了,此时身着黑色舞衣的丁小仓成了一团黑色的燃烧的烈焰。这是陶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赏拉丁舞,她被那热情的音乐吸引了,被那奔放的舞姿点燃了。

“恰恰”终了,丁小仓并没有停顿,他又跳起了“伦巴”、“桑巴”、“斗牛舞”、“牛仔舞”,此时的他充满了活力,充满了自信,此时的丁小仓活力四射,魅力四射,音乐好像永远不会停顿,而舞者好像会随着音乐永远地舞下去,永远不会休止……

陶陶被那美妙的舞姿彻底征服了。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黑色的身影舞到她面前,此时音乐尚未停止,丁小仓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逼近她的面前,低声说:“跟我学习拉丁舞吧!不是吊儿郎当地学,不是漫不经心地学,不是把拉丁舞当成时尚或是减肥健身的手段;把拉丁舞当成生命,当成灵魂。你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舞者。不论你多讨厌我,都请你不要拒绝……”

夜深了。陶陶和丁小仓一起走出舞蹈练习厅,小黑摇着尾巴跟在他们后面。丁小仓仍在劝陶陶跟他学习拉丁舞。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他太需要一个技艺高超、能跟自己心灵默契的舞伴了,他已经找了很久,可一直没有找到,他相信陶陶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陶陶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好吧。我答应从明天起,用心跟你学习拉丁舞。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个是:把小黑送给你,让它跟你一起生活。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小黑过得不快活,或者受了虐待,我决不放过你!”

丁小仓一愣,他没想到陶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低头看了看小黑,这才注意到小黑自从见了他,一直在绕着他转,它似乎把陶陶忘了,似乎他才是它真正的主人。想起以前自己养的那小黑,丁小仓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线轻轻地扯了几下,不由得痛了几痛。

他点了点头:“好吧,小黑归我了。那第二个条件呢。”

“三个月以后再告诉你。”陶陶回答得干脆而不容置疑。

带上他去做义工

陶陶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她就跟着丁小仓学习拉丁舞了。她学得很认真,很刻苦,进步神速。丁小仓没有看错,她天生就是个舞者,每当音乐响起,她的身体像是听从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呼唤,立刻被点燃了。她的舞姿性感而妩媚,她把拉丁舞演绎得热情奔放而又风情万种。

丁小仓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难得的舞伴。他尤其喜欢跟她共舞,喜欢感受她的欢快与激情,喜欢把她拥在怀里时嗅到她的汗水的气息,那是类似某种花朵的芬芳,这芬芳让丁小仓心醉神迷,心醉不已。他想,我完蛋了,我怕是爱上这个牵着一条狗闯进自己生活的姑娘了。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丁小仓问陶陶,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他接着半真半假地补充了一句:“不是让我爱你吧?”冷峻暴躁的丁小仓现在偶尔也会开玩笑了。但他知道这决不仅仅是玩笑,等待她回答的时候,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陶陶没有回答他。那天刚好是周末,她拉着他跳上一部公交车,公交车越行越远,把他们带到了厦门市郊,陶陶拉着他一起下了车。他们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在一座低矮的平房前,陶陶敲门进去。

屋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下肢瘫痪,妻子有严重的心脏病。夫妻俩都丧失了劳动能力,他们12岁的儿子正在读小学六年级,从这个家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出他们生活的寒酸与清贫。陶陶跟他们很熟,打过招呼后她就拉着丁小仓在屋里忙开了。把房间打扫干净,把被褥拆洗了晒到阳光下,把带来的一袋肉菜洗净切好炒熟。吃过简单的午饭后,陶陶开始教那个12岁的男孩子温习功课。功课温好了,已经是下午4点来钟了。

告别了那家人,已经是黄昏时分。丁小仓和陶陶慢慢往回走。陶陶不时温柔地看看丁小仓,他今天表现不错,干活认真,待那贫苦的一家人有一份真诚的善良。当初开始接近他,陶陶仅仅是为了完成那对盲夫妇的心愿,想帮助他们把儿子带回家。但她发现自己竟慢慢喜欢上他了,是那热情奔放的拉丁舞点燃了她对他的爱吗?

丁小仓随口问她:“这家人很好,是你的朋友吗?”陶陶摇摇头:“三个月前我们还素不相识。我是通过做义工认识他们的。”

丁小仓惊讶极了:“什么,你是做义工认识他们的?你做义工?”“我已经做了四年的义工了,在东北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做了。丁小仓,跟我一起做义工吧。这就是我三个月前要求你做的第二件事。希望你不要食言。”陶陶仰起脸,热切地说。

丁小仓迟疑着。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外,他要想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子说她做了四年义工,四年不求回报地照顾他人,帮助他人,她哪来的动力,哪来的热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比我们弱的人,病的、伤的、残的、被各种各样的灾难击垮了的,帮助他们,把人与人之间的热情传递给他们,看到他们因为你的行为而感动、而幸福,你会感到无法言说的幸福和快乐!”

顿了顿,她接着说:“在东北的时候,我曾经走进过一个盲人的家庭。那一对夫妻生下来就是盲的,但他们总是很自豪地告诉我说他们有一个儿子,是个明眼人,非常聪明。我去过这个家很多次,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儿子,因此我曾怀疑这个聪明的明眼的儿子是不是他们想象出来的。直到今年6月底,我中专毕业了,去跟他们告别,那对夫妻听说我要来厦门时,激动异常,恳求我帮助他们寻找儿子,他们的儿子就在厦门……”

听到这里,丁小仓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不会跳动了,他死死地盯住陶陶……

告诉我为什么八年不回家

陶陶接着说,那一对盲夫妻的儿子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盲夫妻靠在街头卖唱艰难地供儿子读书。他们的收入很少,当儿子读到高一下学期时,家里再也拿不出学费了。于是有一天,当那对盲夫妻卖唱回来,发现他们的儿子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他们急忙求人读给他们听。那儿子说,他不想再读书了,他离开家出去闯荡世界,不再回来了,让爹妈不要再等他……

丁小仓的脸色这时已变得铁青:没错,陶陶讲的是他的故事,是他和他盲父母的故事!他想大叫一声,阻止她再讲下去,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叫出声。离家八年了,他多么想知道父母生活得怎么样,想知道他们的点点滴滴。

儿子一走就是八年。盲夫妻的泪都流干了,他们每天盼着儿子回来。直到第四年,儿子开始往家里寄钱,通过寄钱的地址他们知道他在厦门。但他仍然不肯回家。盲夫妻变得极其孤单,他们越来越宠爱家里那条叫小黑的狗。小黑曾经跟小主人形影不离,情同骨肉,情如兄弟。两年前,小黑因为衰老死去了,盲夫妻含泪埋葬了小黑……”

黑暗中,泪水顺着丁小仓的脸颊流下来了。陶陶好像没有看到,继续讲道:庆幸的是,小黑留下了一个儿子,是在小主人走后第四年生下的。那一对盲人也叫它小黑。听说我要来厦门,他们恳求我带上它,如果他们的儿子肯认下它,也许有希望能跟着它一起回家。他们越来越衰老,很担心像小黑一样临死时甚至不能摸摸儿子的手,听听他的声音……

陶陶转向丁小仓,她的眼里满含晶莹的泪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离开你的父母,八年不肯回家?”

谢谢你,我爱你

丁小仓沉默着,不肯说话。他沉默得像一块石头。陶陶的眼泪流得更快更急了:“丁小仓,你混蛋,你这个冷血的人,为什么抛下你可怜的父母八年不肯回家?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爱上一个这么冷血、没有人性的人……”

“别说了,你别说了!”丁小仓像受伤的野兽般嚎叫起来,他一步步逼向她,脸色铁青,“你没资格骂我,你不知道做一个盲人儿子那种屈辱的感觉。三四岁的时候,我就牵着父母的盲杖,领着他们走遍大街小巷。周围的孩子都知道我有一对盲父母,只要我出门,他们就跟在后面齐声骂‘瞎子,瞎子’,我走到哪里,他们骂到哪里,还朝我身上扔小石子、吐口水。惊恐和屈辱中,我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我发誓一定要读好书,出人头地,洗刷父母双盲带给我的屈辱。

“读高一那年,我16岁。那阵子父母一直为我的学费发愁。但我没想到,他们为了筹集学费居然会当街给人下跪!父亲跪着吹箫,母亲随着父亲的箫声唱歌。他们周围围了很多很多的人。唱了一阵子,母亲开口说话了,她说他们再也拿不出儿子的学费了,儿子学习成绩那么出色,将来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恳求大家帮帮他们……我偶然经过那里,恰好目睹了这一幕,我的精神一下子垮掉了。我在那一瞬间发誓,离开这里,离开父母亲,永远不回来……”

丁小仓接着说:“你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你永远不知道生在一个残疾的、贫穷的家庭里有多可怕,多耻辱……”

“我知道。”陶陶平静地说,“我知道残疾的痛苦,也知道双目失明的痛苦。因为我也曾经双目失明……”

望着丁小仓吃惊的、难以置信的眼神,陶陶平静地接着说,16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造成双眼角膜受损,她失明了。从五彩斑斓的世界里一下子跌入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可怕,多孤独。幸运的是,一年后有一个高尚的人在死时捐出了眼角膜,陶陶重新看到了光明。重见光明后的陶陶感谢上苍,她决定像那个捐给她眼角膜的人那样,慷慨地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于是她选择了做一名义工。

她急切地抓住丁小仓的手,此时,丁小仓还没有从陶陶的身世带给他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上苍也送给了你那双目失明的父母一双眼睛,那就是你。不论生活怎样艰难,你都不应夺走上苍对你父母唯一的慷慨馈赠。小仓,回家吧,不要再让你的父母为你流泪。小仓,请你跟着小黑回家,我相信一个能跳出如此优美舞蹈的人一定会有一颗善良的美好的心灵。我爱你,小仓!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丁小仓一把抱住陶陶,泪水汹涌而出。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打开了他痛苦的心结,唤醒了他深埋于心的对父母的亲情,他要对她说一声“谢谢你,我爱你!”他要牵着她的手回到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