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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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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夏季惯常寒冷,兰荫失算了气候,也失算地把自己嫁到了这里。如同褚峰说的那样: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兰荫渐渐地适应了天气,也遇到了推门而入的爱情……

来到这座城市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马克,吐温的名言――“The coldest winter lever spent was a summer in SanFrancisco(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因为这里的夏天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你再也不能忽视因为自己的不了解造成的失误,比如,没有查查气候而穿着夏装着急地踏进了这座城市的兰荫。

兰荫在出机场的时候一看见著名的加州日光就热血沸腾了,可是她被褚峰带到她的“家”时,浑身的热血瞬间冷却。她怎么都无法想象,一路上的蓝天白云城市美景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这么拥挤混乱的一家小作坊,满地油腻,四处街声。

褚峰是舅妈介绍给兰荫的,当时对她说:人家是美国公民,在当地有自己的生意,这次回国来“选妃”呢,你要不要参加?我可告诉你,要不是因为咱们是亲戚,我才不费那么大力气把你排在前头见面。

褚峰见她的时候打扮得很正规,全套名牌西装,人也表现得非常沉稳,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虽然兰荫有些介意他没学历,但是听说他在一堆美女中独独挑中了自己并且夸赞“不势利不娇气”的时候,她就答应交往了。

他同去之后他们通了几次电话,他总是说生意忙,总是匆匆就挂断。半年之后他提起婚事,兰荫犹豫,觉得不够了解,而且,似乎连恋爱都没怎么谈,就这么结婚?可是舅妈说:不结婚就拿不到绿卡,没有绿卡就没办法过去,难道你让人家专程回来陪着你谈恋爱?再说,恋爱有什么好谈的,还不是一帮小资们吃饱了没事闹的,要不然,你也不至于变成剩女还嫁不出去。

兰荫就这么嫁了,她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出众之处,相貌还算过得去,也谈不上惹眼,大学倒是上了,也不过是个专科,想想那么多美女强人都剩下了,自己瞬间失了底气。

然而婚姻这同事,若需要解释规劝才肯点头,往往就是个不好的开端。到了美国兰荫才知道,所谓的食品业生意不过是一家门面窄仄的面包店,在唐人街里面最阴暗的那条巷子里。

她下飞机的第一天婆婆就让她下手和面了。她穿的是夏天衣服,手浸在面盆里的冷水中时,身子直抖。可是,一个人若是不做足功课就轻易做了决定,必须要承担后果,她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如同穿件短袖就敢来旧金山一样,除了受着这份彻骨寒冷,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逃。

兰荫默无声息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顿下来,拼尽全力去达到这对母子的期望――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干的帮手,不是一个来享受的少奶奶。

刚开始的几个月,兰荫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住了,每天腰酸背疼,真想买张飞机票回国算了,可是回去又能怎样?挨家挨户去哭诉嫁错了人、博取同情吗?

如同褚峰说的那样: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个现实的社会。是的,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哭泣不是一条出路。

兰荫熬过了开头那几个月,后面的日子渐渐好些了,也许是她自己身体锻炼得强壮起来,越来越能适应艰苦劳作了。

褚峰这一家人都不会说英语,日常生活都在唐人街范围内,除了送货,从不去外面,每天就是低头做事。兰荫好歹是上过学,磕磕绊绊还能说上几句,摸索着渐渐开始去观察外面的世界。

她探索的第一站是图书馆。兰荫从小爱读书,总觉得字里行间能让人更加成熟聪明。周三是面包店不忙的日子,她一路问着走路去找图书馆,不敢坐车,怕坐过站更加难找。旧金山是靠海的山城,风大、地势起伏大,短短一段路走起来也是累得很,好在她是带着外衣的,不会再惧怕这里的寒冷夏天了。

兰荫在图书馆找到不少中文书,兴奋之余,又结识了许多常来这里看中文书的人,大多是全职主妇,许多人定期带着小孩子来看书,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起来。兰荫主动把自己的面包店介绍给大家,有时还会带新鲜出炉的面包来出售,开始大家是出于客气买上一两个,后来回头客渐渐多起来。

主妇们喜欢钻研美食,有人又把一些觉得好吃的点心食谱介绍给兰荫,她自己也格外用心,经常在图书馆看看食品书籍,研究揣摩适合中国人胃口的烘烤点心。她的面包做得越来越好吃了,在城市里的东方人社区知名起来,又在日本城和韩国城开了分店。

婆婆也年老了,看着兰荫把面包店打理得有声有色,是她始料未及的红火,她慢慢安下心来,对兰荫也客气多了。

褚峰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随着店里生意渐好、兰荫雇了几个帮手之后,他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忙了,有时去赌场转转,刚开始只是偶尔去,到后来上瘾似的每个周末都玩通宵。

兰荫没有管他,如果是情深意重的鸳侣,她当然要照顾他、规劝他,可是现在,她只是对他说了句――这个社会是现实的。

他们离婚的时候,“Lan”面包店在旧金山已经是响当当一块招牌,兰荫要了一家开在意大利社区的分店,其他的都留给前夫母子两个了,褚峰没有看错她,兰荫不是个势利的人。

意大利的黑手党世界闻名,但是意大利社区却往往是平静安全的居住地,没人敢来这里闹事,而兰荫现在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平静的生活。

兰荫在这里定居下来,平时忙忙店里的事情,每个周三去图书馆逛逛,偶尔也会到海边去看看,望望大洋彼岸故乡的方向。她从没跟家里人说过自己的遭遇,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祸福,都该自己去面对。

这天,兰荫刚刚从冰箱里把昨天做好的提拉米苏拿出来,店里走进一位年轻的客人,一头深棕色的卷发,蓝蓝的眼睛,看样子是路过的游客进来买矿泉水。

他付钱的时候扫了一眼兰荫刚刚放下的提拉米苏,笑道:你在意大利社区开糕点店,这中国人做的提拉米苏能卖得出去吗?

兰荫笑着切下一小块来:那你尝尝?

客人笑着接过来:好吧,让我这个意大利人来尝尝你这个中国人做的提拉米苏味道怎么样。

他说着一边出门一边把那块小小的提拉米苏放进嘴里。

旧金山的夏天是旅游旺季,门外艳阳高悬,热烈的加州阳光普照万里。或许是一块提拉米苏的味道,或许是旧金山夏季著名的刺骨冷风阻住了年轻人的脚步,他蓦地回头,几乎是大喊出来:天哪,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提拉米苏,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是一个中国人做的!

说完之后又急着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中国人做的东西不好吃,我是说……

兰荫笑着接过话来:放心,我不会误会,因为这样的话听到过太多次了。

年轻人又慢慢走回店里来,蓝眼睛笑得眯起来:外面风好冷。

兰荫当然明白,她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那阵刺骨冰凉,于是她点头:是啊,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要么我借你件衣服穿?

年轻人摇头,挑一挑眉望着她:我看,好心的漂亮的又会做提拉米苏的姑娘,或许你可以考虑下,把我收留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