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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步曲“饲养员”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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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你却不能认同你

前夫的母亲,是个善良刚强的女人。她没什么文化,却在与丈夫分居的二十多年中,独自带大了四个儿子,前夫是最小的一个。

听说生前夫的时候,婆婆独自处理好家中的一应事务,交代大儿子如何买菜做饭看守门户,然后收拾一个包袱自己住院去了。这么强的母亲,太令人钦佩了。

然而,我却对她颇有微词。

她对儿子很慈爱,爱到没有了原则的地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前夫心中对女人的标准绝对是很高的:既要柔声细语,又要坚强能干。家里的灯光是女人永远的等候,热汤面洗澡水是女人必尽的责任,不管男人几时归来,不管他做了什么,女人都得给予包容和关爱。

我怎么可能在丈夫夜夜晚归时温柔顺从不闻不问呢?根本做不到。

第一次与前夫发生激烈冲突,是生了儿子的第七个月。那时候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给孩子喂奶,严重的睡眠缺乏,开着会我都能睡着。那一天晚上宝宝睡得迟,保姆身体不舒服提前睡下了。我忙完家务刚睡着,前夫回来了。他已喝得半醉,回家看到黑灯瞎火的,心里不爽,于是重手重脚的开门,声音很大地进出卧室客厅。朦胧中我抱怨了两句:“宝宝刚睡着,轻点!这么晚回来干嘛去了?”

没想到,他突然间就暴怒起来。

那次冲突在宝宝的小脸上留下了一块青色淤血:是我抱起哭泣的孩子时,前夫大力推搡我而误伤到宝宝的。我心痛如绞。

第二天去婆婆家评理,婆婆没说一句话,只是忙前忙后地给小儿子煮面,似乎倒是他受了委屈。后来我才知道,结婚以前,不论儿子回来多晚,婆婆都会等在那里,看他饿不饿渴不渴,绝不会责备一句。相比之下,我太似乎缺乏三从四德了,怪不得丈夫发火了。

结婚八年,结怨日深。

在我怀孕8个月的时候,婆婆股骨骨折卧病在床。前夫的几个兄弟商议决定轮流照顾,兄长轮值时大都是嫂嫂出力,而我当时怀孕8个月,前夫夸口说与我一起照顾――可是轮值的第二次他就跑去与朋友喝酒了,留下八个月身孕的我在床前尽孝。

婆婆仍然是不说一句责备儿子的话。前夫很晚回家,婆婆还一个劲的嘘寒问暖,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一味的慈爱纵容,致使前夫在家庭生活中养成了娇奢自私的习惯,甚至在他为人父之后,还是不肯成长。

孩子生病发烧,是我彻夜不眠的看护,他该玩该睡一点儿也不耽误;我出差在外请前夫接送孩子,他竟然能忘记,整个幼儿园就剩下我的儿子和一个为此不能下班的老师……

很难责备前夫,因为他一直认为当女人就应该任劳任怨,包揽家中的一切,包容男人的一切。虽然新时代的妻子往往比丈夫挣钱还多,但正因为如此,就应该更加谦卑更加宽容。

终于,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离婚后我带着幼小的儿子离开了家乡。在法庭上,婆婆写了一份旁证:证明她儿子与我感情很好,坚决不同意判离。

我理解你,却不能认同你,我亲爱的婆婆。

儿子叫我老大

两碗米饭忽噜噜吃下去,儿子又跑去添饭。

“儿子,少吃点,今天妈妈辞职了。以后要是挣不来米,咱们就要节省开支啦。”我半开玩笑地说。

“你自己少吃点吧,免得又要减肥。”小孩不以为然。

我真的辞职了。一个工作了近八年的单位,交上辞职信,收拾起自己的瓶瓶罐罐,就完全没有了关系。就好比: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

一个朋友听到我辞职的消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三十岁南下,如今又炒了老板,还拖着个小孩,你找死啊。”

我才不找死呢,我只是想活得更好。

儿子紧不紧张,一向不是看我说了什么,而是看我的情绪。吃饭时候的玩笑他完全不介意,可早上他要上学走的时候,看到一向睡懒觉的老妈穿着睡衣呆望着窗外,似乎魂都不在身上,就有点不放心了。他过来晃晃我:“怎么了嘛,老大。”

“哦,发癔症呢。”我回过神来,一脑袋的千头万绪。

昨晚,为了平复心情,与朋友去喝啤酒,直到凌晨两点。情绪是需要渲泄的,心里的惶恐是爱人、朋友、家人的关心都无法化解的,只有自己去调整,去适应,去面对。

我的儿子,在这种时候,总会用他的愚钝和宽容给我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我可以不用煮饭,随便用什么打发他的肚子;我可以跟朋友出去消遣一个通宵;也可以让家里脏得到处是灰尘,他一声也不抱怨。

这种时候,儿子会收拾起自己的烦恼,用怡然自得的作息,让你放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去调整,去疗伤,去振作――这些对于一个体制外的职业女性来说,是必要的。

儿子放学回家,看到厨房并没有煮饭的迹象,便试探地望着我,“老大,叫外买吗?”

“不,你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聊天。

“儿子,妈妈想告诉你,现在咱们家有三件大事,需要我们俩共同努力。”

儿子安静地看着我。

“第一件大事,重中之重,就是你的大考。本来妈妈应该跟你共同努力,好好照顾你,让你全力以赴,可是现在妈妈也遇到了大事,所以,你的事情需要自己操心了。”

“第二件是我们的饭碗。妈妈正好遇到这样的机会,想要换个方法赚钱,开始的时候需要付出全部精力,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多的时间照顾你了。”

“没关系。”儿子简单而肯定地说。

“第三件,是妈妈业余时间要完成的一项任务,与你大考的时间有冲突,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今天多吃点,以后叫外买就好了啦。”

儿子一直就知道,妈妈的任务是工作、赚钱,他的任务是学习。不管他懂与不懂,我常常把工作中的事情跟他坦率地说,让他知道职场的复杂与艰辛,知道什么叫做“适者生存”,知道抱怨是没有用的,随时调整自己适应环境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妈妈这一路走来,有许多朋友给了妈妈很大的帮助,你要记住别人对我们的好。等长大了有了出息,如果有可能,就要回报他们。做一个有情有义有测隐之心的男子汉。”我把朋友们给予我的帮助一样一样地讲给儿子听。如果说“自助者天助”,那么这些善良的朋友就是上天的使者,特意来帮助我们度过一个个难关的。

我痛,我痛,我痛痛痛

一个穿着体面的女士,拖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大半袋中草药,站在医院门口打车,心里恶狠狠地想:宁愿苦死我也不疼死。

哈哈,这个人这是我。

从前年到去年,我家里里外外都飘着一股草药的香味。儿子去补课,老师嗅嗅他的书:“你家有人煲中药啊。”

都是这可恶的头痛给害的。我老是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学了五年的中药而没有去济世救人,张仲景华佗李时珍这些老前辈商议着给我一个惩罚呀。

我痛,我痛,我痛痛痛……

儿子很怕我犯头痛。哪天他看到我不该在家的时候在家,不该穿睡衣的时候穿着睡衣,开口一定问:“老大,又头痛啦?”

头痛的时候,我恨不得退回几千年前去做山顶洞人。因为这个病与所有的现代生活方式有仇:不能看电视,不能听音乐,不能听电话,就连电脑的嗡嗡声都受不了。每当这时,儿子会把门窗紧闭,把灯关上,倒杯水连同止痛药一起放在床边的小柜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儿子小的时候,做事又毛糙又可笑。有一次我又头痛了,睡倒在床上。儿子倒了一杯水照顾我服止痛片。药还在嗓子眼里呢,他就慌慌张张地问:“好了没?”我气极而笑,指着喉咙说:“药还在这儿呢,你说好了没。你滚,痛死了还逗你娘笑。”

前年开始服中药,找的老中医是正天丸的研发人,应该说是治头痛的名医了。捏着鼻子喝那些个苦药水,虽不能说如饮甘怡,但也尚能接受。母亲打电话来说:“中药放得半凉,苦味会轻一些。”她知道小时候我连咳嗽药水也不肯喝的。

人到中年,我的体会是:药的苦不算什么,身体的痛会更难过一些,而精神的痛和压抑,是所有痛苦里面最严重的。

今天一个跟帖的朋友说:人生中有痛苦,是为了让我们更珍惜已有的幸福。

此句话说得太对了。就因为常常头痛,所以早上醒来晃一下脑袋,若是不痛,就觉得好幸福。这种幸福感,只有像我这种被顽疾折磨的人才能理解。

正七想八想,听到儿子在外面小声跟我姐姐通电话:“她的头痛呀,都是想事想的。医生说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想得太多……”

什么?我想得太多!

罢了罢了,也许愚钝的人真是有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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