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女童墓志铭:我来过,我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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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做余艳，她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有一颗透亮的童心。她是一个孤儿，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8年。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话是“我来过，我很乖”。她希望死在秋天，纤瘦的身体就像一朵花自然开谢的过程。她自愿放弃治疗。把全世界华人捐给她的54万元救命钱分成了7份，把生命当成希望的蛋糕分别给了7个正徘徊在生死线的小朋友。”
一
佘艳的生命惊鸿一般短暂，她一出生就不知亲生父母，她只有收养她的“爸爸”。
1996年11月31日，“爸爸”佘仕友在永兴镇沈家冲一座小桥旁的草丛中发现被冻得奄奄一息的这个新生婴儿时，她的胸口处插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10月20日晚上12点。”
家住四川省双流县三星镇云崖村二组的佘仕友当时30岁，因为家里穷一直找不到对象，如果收养这个孩子，恐怕就更没人愿意嫁进家门了。看着怀中小猫一样嘤嘤哭泣的婴儿，佘仕友几次放下地又抱起，转身走又回头，这个小生命已经浑身冰冷哭声微弱，再没人管只怕随时就没命了!咬咬牙，他再次抱起婴儿，叹了一口气：“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吧。”
佘仕友给孩子取名叫佘艳，单身汉当起了爸爸。没有母乳，也买不起奶粉，就只好喂米汤，缺乏营养的余艳从小体弱多病，但是非常乖巧懂事。春去春又回，佘艳一天天长大了，出奇得聪明乖巧，乡邻都喜欢她。1岁半的时候，邻居给她捡了些花花绿绿的纸张，那上面印有神奇古怪的图案，她很喜欢，整天像着了迷似地翻来覆去地看，爸爸对她说：那些图画是电路图。当时的佘艳并不知道什么是电路图，只觉得好看，心里觉得很开心。
由于家里贫穷，佘艳没有像城里的孩子那样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什么玩具，看得最多的是爸爸给她买的《电工手册》和《元素的故事》两本书。3岁的时候，她整天呆在家里研究电路图，或者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动手把家里的闹钟拆散，然后又把拆下的零件照原样子安上，当然有时被拆了的零件不能复原，佘艳没少挨骂。
从5岁起，她就懂得帮爸爸分担家务，洗衣、煮饭、割草她样样做得好，她知道自己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别家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自己的家里只有她和爸爸，这个家得靠她和爸爸一起来支撑，她要很乖很乖，不让爸爸多一点点忧心生一点点气。
上小学了，佘艳知道自己要好学上进要考第一名，不识字的爸爸在村里也会脸上有光，她从没让爸爸失望过。她给爸爸唱歌，把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样一样讲给爸爸听，把获得的每一朵小红花仔仔细细贴在墙上，偶尔还会调皮地出道题目考倒爸爸……每当看到爸爸脸上的笑容，她会暗自满足：“虽然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也有妈妈，但是能跟爸爸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也很幸福了。”
然而幸福吝啬地不肯眷顾可怜的佘艳，不幸接踵而至。
2005年5月开始，她经常流鼻血。有一天早晨，佘艳正欲洗脸，突然发现一盆清水变得红红的，一看，是鼻血正向下滴，不管采用什么措施，都止不住汩汩直流的鲜血。 实在没办法，佘仕友带她去乡卫生院打针，可小小的针眼也出血不止，她的腿上还出现大量“红点点”，医生说：“赶快到大医院去看!” 来到成都大医院，正值会诊高峰，她排不上轮次。独自坐在长椅上按住鼻子，鼻血像两条线直往下掉，染红了地板。他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端起一个便盆接血，不到10分钟，盆子里的血就盛了一半。
医生见状，连忙带孩子去检查。检查后，医生马上给她开了病危通知单。她得了“急性白血病”!
这种病的医疗费是非常昂贵的，费用最少需要30万元!佘仕友懵了。看着病床上的女儿，他没法想太多，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女儿!借遍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的钱不过杯水车薪，距离30万实在太远，他决定卖掉家里唯一还能换钱的土坯房。可是因为房子太过破旧，一时找不到买主。
看着父亲那双忧郁的眼睛和日渐消瘦的脸，佘艳拉着爸爸的手，话还未出口眼泪却冒了出来：“爸爸，我想死……”
父亲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她：“你才8岁，为啥要死?”
“我是捡来的娃娃，大家都说我命贱，害不起这病，让我出院吧……”
爸爸扭过了脸，他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的眼泪，他们家的确供不起这种病人，四处借贷，好不容易凑的几个钱连救急都不够。终于有一天，爸爸对佘艳说：“爸爸去卖房子!”
女儿苦笑了：“爸，我问了，房子最多卖一万元，可我要花30万呀……”
父亲颓然地坐在椅子，半天不语。
“爸爸，我能不能活到秋天?”
佘仕友茫然看着女儿，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想在秋天死去，我是从秋天来的，秋天有红豆、有菩提树，还有房前的一畦金黄的玉米和小麦。我死了，就把我葬在后山坡上，我不想离开爸爸……”
6月18日，8岁的佘艳代替不识字的爸爸，在自己的病历本上一笔一划地签字：“自愿放弃对佘艳的治疗。”按下血红的手印，佘仕友跑去医院一角恸哭失声，他不怨天不怨地，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挽救女儿的生命，如果有可能让女儿多活几年的话，他甘愿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女儿太可怜了，一生下来就被亲身父母遗弃，跟着自己也没能过上一天富裕的生活，她甚至长到8岁还从没穿过一双袜子!
二
回家后，从小到大没有跟爸爸提过任何要求的佘艳，在这时向爸爸提出两个要求：她想穿一件新衣服，再照一张相片，她对爸爸说：“以后我不在了，如果你想我了，就可以看看照片上的我。”
第二天，爸爸叫上姑姑陪着佘艳来到镇上，花30元给佘艳买了两套新衣服，三人来到照相馆，佘艳穿着粉红色的新衣服，双手比着v字手势，努力地微笑，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如果不是成都晚报的一个叫傅艳的记者，余艳将像一片悄然滑落的树叶一样，静静地从风中飘下来。记者傅艳从医院方面得知了情况，写了一篇报道，详尽叙说佘艳的故事。旋即，《8岁女孩乖巧安排后事》的故事在蓉城传开了，成都被感动了，互联网也被感动了，无数市民为这位可怜的女孩心痛不已，从成都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现实世界与互联网空间联动，所有爱心人士开始为这个弱小的生命捐款，“和谐社会”成为每个人心中的最强音。短短10天时间，来自全球华人捐助的善款就已经超过56万元，手术费用足够了，小佘艳的生命之火被大家的爱心再次点燃!
6月21日，放弃治疗回家等待死神的佘艳被重新接到成都，住进了市儿童医院。钱有了，卑微的生命有了延续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佘艳接受了难以忍受的化疗。玻璃门内，佘艳躺在病床上输液，床头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一个塑料盆，她不时要侧身呕吐。小女孩的坚强令所有人吃惊。她的主治医生徐鸣介绍，化疗阶段胃肠道反应强烈，佘艳刚
开始时经常一吐就是大半盆，可她连吭都没吭一声。刚入院时做骨髓穿刺检查，针头从胸骨刺人，她没哭，没叫，眼泪都没流，动都不动一下。
徐鸣说：“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从来不可能提任何要求，根本就没有这种‘奢望’，有口饭吃就够了。我想她可能从来都没撒过娇”。
佘艳从出生到死亡，没有得到一丝母爱的关照。当徐鸣医生提出：“佘艳，给我当女儿吧!”佘艳眼睛一闪，泪珠儿一下就涌了出来。第二天，当徐鸣医生来到她床前的时候，余艳竟羞羞答答地一声：“徐妈妈。”徐鸣开始一愣，继而笑逐颜开，甜甜地回了一声：“女儿乖――”
那一刻叫幸福，那一刻叫温暖。
所有的人都期待奇迹发生，所有的人都在盼望佘艳重生的那一刻。很多市民来到医院看望佘艳，网上很多网民都在问候这位可怜的孩子，她的生命让陌生的世界撒满了光明。一个年轻小伙子匆匆赶到医院，放下一篮还带着晨露的鲜花和1000元钱，连名字都没有留就走了，他说他不想吵醒熟睡的佘艳。成都中医药大学5个室友争着认佘艳为干妹妹，轮流唱歌给她听，一个男生还默默地为她按摩因输液过多而肿胀的手臂。余艳非常喜欢这6个大哥哥，开心地称他们为“F6”。
19岁的徐黎是四川师范大学文理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家住成都市一心桥街。2004年11月18日，为了让更多白血病人有新生的机会，徐黎主动抽血加入了“四川造血干细胞捐献者资料库(简称四川骨髓库)”，可是半年前，她却被确诊为“慢性髓细胞白血病”!
徐黎说，她很想到儿童医院来看望同病相怜的佘艳妹妹，可她来不了，因为她正躺在病床上，她的手术已进入“倒计时”，但是她心里牵挂佘艳。她说她看到报纸上提到小妹妹想要穿新衣服漂漂亮亮地死去，心里非常难过。她不顾病痛，给佘艳编织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
佘艳记住了这个同病相怜的大姐姐。
两个月化疗，佘艳陆续闯过了9次“鬼门关”，感染性休克、败血症、溶血、消化道大出血……所有人都在企盼着佘艳康复的好消息。但是，与别的很多白血病孩子比较，佘艳的体质差很多，化疗药物使用后可能引起的并发症非常可怕。8月20日清晨，佘艳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苍白的脸上虚汗直淌。她晕了过去。醒来的佘艳问傅艳：“阿姨，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给我捐款?”
“因为，他们都是善良人。”
“阿姨，我也要当善良人。”
“你自然是善良人。善良的人要相互帮助，就会变得更加善良。”
余艳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数学作业本，递给傅艳：“阿姨，这是我的遗书……”
傅艳大惊，连忙打开一看，果然是小余艳安排的后事。这是一个年仅8岁的垂危孩子，趴在病床上用铅笔写了三页纸的《遗书》。整篇文章“傅艳阿姨”或“傅阿姨”共出现16次，这16个称呼后面，全部是关于她离世后的“拜托”，以及她想通过记者向全社会关心她的人表达“感谢”与“再见”。
“阿姨再见，我们在梦中见。傅艳阿姨，我爸爸房子要垮了。爸爸不要生气，不要跳楼。傅阿姨你要看好我爸爸。阿姨，医我的钱给我们学校一点点，多谢阿姨给红十字会会长说。我死后，把剩下的钱给那些和我一样病的人，让他们的病好起来……”
这封遗书，让傅艳看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三
8月22日，由于消化道出血，几乎一个月不能吃东西而靠输液支撑的佘艳，第一次“偷吃东西”，她掰了一块方便面塞进嘴里。很快消化道出血加重，医生护士紧急给她输血、输液……想尽各种办法还是无济于事。
窗外没有风，整个世界万籁静寂。月光很苍凉，8岁的小余艳终于远离病魔的摧残，安详离去。
儿童医院一片哀鸣，病房里，氧的取下，父亲搂着：流泪，他婴儿般的孩子，睡着了，她青藤绽生的夏花，静静的如秋叶飘逝。
8月26日，她的葬礼在小雨中举行，成都市东郊殡仪馆火化大厅内外站满了热泪盈眶的市民。他们都是8岁女孩佘艳素不相识的“爸爸妈妈”。为了让这个一出生就被遗弃、患白血病后自愿放弃自己的女孩，最后离去时不至于太孤单，来自四面八方的“爸爸妈妈们”默默地冒雨前来送行。
她的墓碑上有她一张笑吟吟的照片，上面的碑文正面上方写着：我来过，我很乖(1996．11．30――2005．8．22)
后面刻着关于佘艳身世的简单介绍，最后两句是：“在她有生之年，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小姑娘请安息，天堂有你更美丽。”
遵照小余艳的遗愿，她将把剩下的54万元医疗费当成生命的馈赠留给其他患白血病的孩子。在红十字协会和成都晚报的帮助下，这5409100．44元被分成了7份，作为：“我来过我很乖”的余艳送给这7个正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小朋友的同一个礼物：“生命”。
9月24日，第一个接受佘艳生命馈赠的女孩徐黎在华西医大成功进行手术后，她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我接受了你的生命赠与，谢谢佘艳妹妹，你一定在天堂看着我们。请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墓碑上照样刻上：我来过，我很乖……”。
摘自《婚姻与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