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之圣诞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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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向大家介绍这一位姑娘。”叶卡捷琳娜站起来，对在座的各位说道，“这是我挚友的爱徒，江南女巫。”
江南对大家点点头以示友好，两串红珊瑚的耳坠在她的耳边晃晃悠悠，泛出明丽的光泽。
“对了，江南也是皇越的女朋友哦。”叶卡捷琳娜挑了挑眉毛，“皇越，你能追到这么好的姑娘，老师实在是觉得你不够格啊。”
“哎？皇越又回办公室了吗？”没见到人，叶卡捷琳娜对沈云欢说，“去把他叫回来吧。”
在众人的取笑声和议论声中，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的沈云欢脑子里嗡嗡响着，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看着江南从门口走到皇越那个空着的座位旁边，坐下来，觉得好像身处在与她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在恢复意识之前，他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一个问句。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壹
两天前，茗月女子魔法学校。
端着一杯清茶的沈云欢站在办公室的走廊上，他抬头，凝视头顶那片阴郁的天空。
铅块一样的云朵聚集在一起，缓缓地，渐渐地挪动着，不多时，竟有细小的雪砂落下来。沈云欢的视线随着那雪往下移去，落在色调柔和的建筑，黑色的校门与门内那一大棵圣诞树前。
“圣诞快到了呢。”邻座的女老师也端着一杯咖啡来凑热闹，“沈老师有没有特别的计划呢？”
特别的计划……如果没有特别的人能一起过的话，什么样的计划才算是特别呢？
沈云欢喝了一口茶，看着那棵圣诞树。树下聚集了一群群兴高采烈的女生，不知都在讨论些什么。
“哈！”安馨拿着一封贴着红色袜子和绿色圣诞树的银色信封，说道，“嘿！你们看，我今年可以参加和猎德男校的圣诞联谊啦！”
“喔，你哥哥帮你拿到的邀请信吧。”蓝星好容易整理好手里的那叠课本，扶了扶眼镜，“真可惜啊，圣诞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圣诞啊，好麻烦的日子。”凌海抓了抓落满雪砂的刘海——虽然是在女校，外形酷似英俊少年的她却总能在节日收到许多表达爱意的礼物。
“嘘——”安馨皱着鼻子，说道，“其实，这信封里有三份邀请函呢！”
“你的意思是……”蓝星歪了歪头，“今年我们都可以去男校的联谊会了？”
安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猎德的巫师资格证通过率是全国最高的，所以你说不定能遇到上次联考击败你的对手啊！”
“哎？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淡定的蓝班长终于动容了。
凌海想了想也说：“也好，至少可以清闲一点。”
三人踩着不停落下和融化的雪砂，向教学楼走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只见那棵圣诞树上的彩灯一颗颗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年底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节日与庆典，大大小小的商场也早早开始了促销活动，就连圣诞老人和圣诞树，也提前许多天站在了各个显眼位置。
“圣诞节……”朱砂窝在魔法工房的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红红绿绿的色调换个没完，他忽然转头，对着厨房提高了声调，“锦绣，圣诞节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啊？”锦绣带着哭腔答道，“我听不见！”
只听得“轰”的一声，她面前那个高压锅忽然炸开，由于受力过大，锅盖“哐”地一下撞在墙上，直接嵌了进去。
“当金鱼不也挺好的嘛，这个笨蛋。”客厅的金鱼缸里，黑色的金鱼摆摆尾巴躲开落在缸里的一点高压锅零件，吐出一串不满的泡泡，“整天为了个主人累死累活的，多辛苦啊。”
“对了。”朱砂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小欢欢怎么还不回来？”
总体而言，年底是让沈云欢头疼的时候。
“沈老师——”一个女生坐在他的桌前喊道，“你来我们班的联欢会嘛——”
“云欢老师——”一个女老师隔着两张办公桌说道，“那可不行，你别忘了要参加学校的晚宴。”
“沈师弟，多日不见，甚为想念，前些时候听说你重回茗月，不知近来状况是否如意。”沈云欢低头打开刚收到的一封信，深红底纹的牛皮纸上，一行行以墨绿色笔书写的字形状格外洒脱，“近日许多师门中人也从国外回来，大家不妨趁此机会于圣诞一聚。”
牛皮纸的底端画了一个长着尖利牙齿，穿着高跟鞋，戴着女巫帽，正在吐火的鬼脸，旁边写着：“师父说，你不来就死定了！”
“下雪啦，下雪啦——”魔法工房外的空地上，一大群妖兽正欢快地堆着雪人，它们有的天性耐寒，高兴得上蹿下跳，有的习惯了温暖的气候，冻得穿上了主人准备的羊毛小背心，恰巧昨天沈云欢把小玉也从她的结界里放了出来，她开心地甩着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唱着动听的歌。
“主人！主人回来啦！”那几只毛茸茸的红色鸡仔套在几只针织的袜子里，连滚带爬地奔向了门口，“主人！金鱼姐姐说我们明天晚上吃圣诞大餐！你要买很多吃的东西回来啊！”
“哎，你们穿的衣服——这是我的袜子，你们的衣服在鞋柜旁边的暗门里。”沈云欢哭笑不得，他把那几只欢蹦乱跳的鸡仔小心地抱起来，走回工房，“嗯，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虽然……”
“什么？”锦绣听见沈云欢说话，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主人，你圣诞不回家吃饭？！”
她指着厨房里那一大堆才买来的火鸡肉、土豆、蔬菜和红酒，“主人！你不可以这样对锦绣！锦绣花了好多好多时间才买到最好的食物！”
“……”沈云欢还没说话，便见金鱼姑娘已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残忍了，于是说道，“不过，我会尽量早点回来吃宵夜的。”
“那太好了——”虽然还是有点失望，锦绣却也感到了莫大的欣慰，“主人，你一定要留出肚子，我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火鸡和圣诞布丁给你吃——”
临近午夜，锦绣还趴在沈云欢的卧室门口幽幽地说道：“主人，记得回来，记得回来……”
贰
“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次日清晨，诗兴大发的沈云欢端着咖啡坐在窗前，外面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从屋内看去白茫茫一片，只有昨天堆起的雪人顶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傻笑，在一片银装中显得格外扎眼。
“哒哒——”一根蓬松的红色尾巴自上而下散了开来，窗外狐狸形态的朱砂吊在工房外的屋顶上，对着沈云欢比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V”，“节日快乐。”
“你总是要来破坏我的好心情。”沈云欢无奈了，“好吧，节日快乐。”
“有任务，要接吗？”狐狸眨了眨眼睛，“虽然今天要过节，不过报酬很丰厚，而且我想你不用花几分钟就能够完成了。”
“说吧，是什么？”
说话间朱砂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并从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古铜色钥匙，“委托人想找到属于这个钥匙的箱子。”
“你觉得这是几分钟能完成的任务？”沈云欢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狐狸，朱砂倒是很自然地耸了耸肩，“委托者说，报酬是C级任务的十倍奖金。”
想到现在的日期离小玉长出晶状兽角越来越近，但用来买马苏里拉奶酪和依云矿泉水的钱也快用完，沈云欢立刻站起来，进了实验室。
他打开一个柚木匣子，里头浮出一个透明的小气泡，他把手里的钥匙放进那气泡当中，只见气泡晃了晃，顿时放大了好几倍。
从中透出的钥匙影像也随之变大了好几倍，沈云欢双手叠在胸前，打量着那把钥匙的边边角角。
钥匙的末端有一些植物油加工而成的剂，前端雕有简单的藤蔓花纹，末端还束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绸带，不过那绸带的年代似乎有些久远，在油渍和灰尘的衬托下显得十分老旧。
“我需要一点时间。”沈云欢回到客厅，对坐在那看电视的朱砂说道，“那上面的剂是私人秘制的，应该没有别的人有了。”
“也好。”狐狸歪了歪头，“你要出门吗？”
“圣诞节，总要给大家买些礼物吧。”沈云欢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那不送了，我还要看看中午的娱乐节目。”变成美少年的朱砂第一个动作就是拆开一袋薯片，并抓了几片放进嘴里。
一年一度的节日催生了许多商机。离格里菲斯大厦不远的露天市场便是专为圣诞打折而设的。乍一看，这里只有一排排光秃秃的展台和一大群巫师女巫以及受主人之托而守在这里的妖兽。
每到整点，那展台上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大特价的圣诞限定版商品，不过，不同的商品并没有进行分类，加上等候购买的人又实在很多，因此，每过一阵子，这里就会出现一场混乱。
话说到此，一个个装饰着凤凰羽毛或隐龙鳞片的包包，红绿相间的飞天扫帚，圣诞包装的巧克力以及印满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睡衣，红色镶金边的礼帽和包着红色大蝴蝶结的大罐薰衣草精油等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随着类似钱币摇晃的“叮当”响声，出现在那一排排的展台上。
在这新起的混乱中，沈云欢只能见什么拿什么。
他拿到了两罐圣诞袜形状的曲奇，一条绣满凤仙花的围巾，还有一对缀着绿松石和红珊瑚的耳环，这耳环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江南小姐，她现在在哪儿，圣诞和谁一起呢？
沈云欢顿时有些惆怅了。
有时候，他总会产生错觉，好像江南就在自己的身后，她还是那样，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样子，在一大堆商品中寻找一包送给别人的礼物。
“哎，那是我的！”一只家养的猪妖悲愤地对着一个抱着蔓越莓曲奇礼盒的小女巫喊道，“你不能这样，我主人会杀了我吃肉的！”
“你主人真可怕。”那小女巫想了想，便把礼盒抛给了它，“给你吧，我不要了。”
“哈哈，骗你的，我要自己吃呢——”还没等小女巫反应，猪妖迅速跑去了结账处。
“安馨，你怎么在这里？”付款处，提着大包小包的沈云欢看到她，问道，“给家里人买礼物吗？”
“沈老师——”安馨瞪着那只付完钱后迅速逃跑的猪妖，又生气又无奈，一看到沈云欢，倒又很快平复了情绪，“一会儿要去猎德男校参加联谊呢，我在这等蓝星她们一起去。”
“喔，正巧。”沈云欢见不远处蓝星和凌海正对着他们挥手，说道，“那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和半封闭式的茗月女校不一样，猎德男校地处巫界人口密集的地段，由于租金昂贵，学校干脆利用土地建起了自己的酒店，用来弥补财政上的赤字。
“哇！哇哇哇！”安馨看着身着猎德唐装式校服的男生们进进出出，兴奋极了，“天哪，这个学校真的有这么多男生！”
蓝星很冷静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想，这就是女校和男校之间的差别吧！”
凌海左顾右盼，不置可否。
这几个兴致高涨的姑娘身后，沈云欢正站在校门口研究那扇带锁的大门。他一早便发觉这门上的锁还带着些油，而油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他伸出手，取到一点油。
一点植物油的味道，一点桂皮、麝香，还有些夜光草和火鼠尾巴上的脂肪，没错，和那把钥匙上剂的配方是一致的。
但这锁的尺寸却又太大了，显然和那一把钥匙不符。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以强大的实验室闻名的猎德应该有很多东西都是自制的，像剂这种东西，配方简单，应该是由后勤部门统一制作，又分发到各个部门乃至学生的手上。
这里该有多少把用过这种油的锁呢？
他抬头看向这节日气氛浓厚的猎德男校。如果要将新开张的魔法酒店算在内，课室大门，学生寝室的大门和壁橱，他是怎么都找不完的。
“老师，你就别发呆了，猎德的午餐很好吃的，别错过了啊。”不远处，安馨对着门口的沈云欢大喊，随即和另外两人向猎德的主楼奔去。
沈云欢侧脸看向不远处的猎德大酒店——那是他师门聚会的地方，不过现在为时尚早，倒是可以四处转一转。
忽然，已经进门的蓝星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道：“老师，早上我在附近的集市看到了江南女巫。”
她本不想同沈老师说的，她看得出来，老师确实喜欢着这个人，心里也始终放不下她。
所以蓝星见他眼神一亮，并未狠下心告诉他，那个时候，江南与另一个巫师在一起。
叁
猎德大酒店。
“很高兴能看到大家。”叶卡捷琳娜举起酒杯，手中金色镂空的酒杯跟高跟鞋和黑色蕾丝手套上镶嵌的水钻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耀眼，“难得我们能在这里重新见面，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
接下来，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个情景。
像是被雷击过的沈云欢神情委靡地走向猎德的医务室——他的任务是叫皇越过来吃饭——坐在江南旁边吃饭。
猎德的医务室。
皇越手中闪烁着无数闪着光的细小光球，他一边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些光球，一边用羽毛笔在牛皮纸上记录着什么。
“还不下班吗？”沈云欢站在医务室门口，“都已经开始聚会了，现在还在加班。”
“不。” 皇越苦笑了两声，递过来一杯茶，“如果不做完的话，大家就没法好好过节了。”
那些细小的光球是来自猎德学生们的噩梦，皇越要做的工作，是通过人工的调节，将噩梦慢慢变成甜美的梦境。
这工作时常需要他临时跑到办公室处理情况，因此刚才他才会不在场。
他的研究兴趣主要在占星，不过这两年的大气污染越来越严重，他通过观测而收集到的数据也越来越模糊。
这直接导致了占星报告质量的下降以及占星学研究中心的日渐式微。
三年前，研究中心开始裁员，皇越的名字跃然纸上。
“这……主要研究方向是占星学……”再就业时，猎德的校长拿着那一纸简历，一副头疼的样子，“可是，我们没有占星学的课……让我想想……”
这是皇越在找了许多份工作后的结果，如果他没有办法在研究机构入职，他就得考虑一下洗碗扫大街的工作了。
就在皇越几乎要失去信心的时候，校长又抬起头来，给了他一线希望，“我们还有一个校医的职位，主要是改善学生的梦境质量，你做得来吗？”
这便是为什么他在这里做这份工作的全部原因。
“对了。”沈云欢东拉西扯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听说你有了女朋友？”
“哈，是的……”皇越的嘴角一牵，幸福地说道，“你见到了吗？”
“啪”，沈云欢把手里的茶杯给捏碎了。
……
椭圆形大厅的正中，一支由学生组成的乐队正在表演。
围绕这个椭圆的长桌上有校方提供的自助餐，旁边摆放了许多桌椅，蓝星她们正在那吃东西。
“嘿，你看那个男生怎么样？”安馨的双眼放着光，“是不是比沈老师还要帅啊——”
“唔，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蓝星摇了摇头，“凌海，你的虾吃不完的话可以分我一点吗？”
她的视线移到那支聚光灯下的乐队——这是支朋克风格的乐队，贝斯和吉他手卖力地弹着手里的乐器，主唱是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美少年，同样美形的鼓手留着长长的刘海儿，脖子上的项圈上挂着一把锁。
“听说了吗，”邻桌一个紧紧攥着邀请函的女孩紧张兮兮地说道，“主唱大人不仅仅唱功了得，成绩也很了不得，听说上一次联考，他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十分呢。”
高了十分。
十分。
十……
足足十分啊！
一时之间，这几个字不停地在蓝星耳朵旁边转悠。她低下头，眼镜片一暗，寒光一闪。
往年的联考第一名奖金虽然不多，但是学校会奖励得奖者一年份的鸡腿或者蒜香排骨套餐，一年份作为课间餐的奶香小面包加鲜榨橙汁，一年份的澡票、笔记本、羽毛笔，其间还让报销飞天扫帚的维护费和魔杖的升级费。
刚才还一脸无所谓的蓝星想到那些离她而去的食物和文具，顿时眼里放射出类似激光的目光。
“哎？”安馨转头，“蓝星呢？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啊？”
“你好。”舞台的另一边，蓝星正守在那儿，与刚下台的主唱友好地握手，“我是从茗月过来的蓝星，知道你已经很久了，一直抑制不了对你的仰慕之心。”
尽管眼前的少女言辞恳切，但习惯于受人仰慕的主唱依然被那仇恨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他有点不自在地抽回那只被蓝星握得发麻的手，强笑道：“过奖了。”
“这是我从餐台拿来的红酒，”她微笑着递给他一杯红酒，“让我们为了下次联考你没有我高而干杯！”
“……”主唱有点哭笑不得。
肆
“什么？你们自己在学校养了妖兽？”安馨说道，“天啊，这样也可以吗？我们只有在上课的时候看到过妖兽，上次沈老师让我们带妖兽来上课，还被校长骂了一顿。”
刚才站在台上的贝斯手微笑着点点头——她刚才便觉得他格外引人瞩目，此刻乐队的几个男生都坐在她们面前，她简直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
“嗨。”主唱打量了一眼凌海，对她招手示意，“我记得茗月只招女生的吧。”
“哈！太没礼貌了！”凌海清秀的少年面容顿时皱成了一张苦瓜脸，她不满地看了一眼贝斯手，继续吃虾。
“有兴趣吗？”主唱抬头看了看大厅之上的屋顶，“在二楼的妖兽教室。”
“要去啊？”安馨红着脸拉拉凌海，“走吧，去看看再吃也不迟嘛。”
说是教室，却是通向另一个空间的入口，主唱拿出胸前的学生卡，在一块木鱼形状的青色石头上刷了一下。
一群紫色的雷音鸟从开启的门内扑簌簌飞了出来，绕着这一行人刺耳地尖叫着。
“怎么回事？”见此情形，主唱发觉事情不大对头，他连忙跑进那结界，只见里头的空间里，各种妖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有几只能在天空中飞行的鸟儿还在那惊慌失措地飞着。
一只通体血红的狮子高傲地立在高处，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齿间流出几缕鲜血。
“嘿。”鼓手有些心虚地对着那狮子打招呼，“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这狮子是前几天他们在街上捡到的，据刚才蓝星听到的描述，那时候，这狮子本来小小的，像只小猫一样可爱，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这样。
“化魔狮。”蓝星扶了扶眼镜，“你们……竟然把它和其他妖兽放在一起？”
她记得这种狮子是巫师们培育出的稀有品种，依靠吸收其他妖兽的能量得到迅速成长，因此，只要将它们和其他妖兽放在一起饲育，附近的妖兽便会在短期内陷入虚弱和危险之中。
“吼——”狮子前腿一蹬，向出口冲去！
不远处的医务室里，沈云欢听见了这声音，他撇下还在加班的皇越，向大厅赶去。
“快闪开！”身在队伍中央的蓝星对着眼前猎德的男生猛力一推，众人狼狈而迅速地趴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狮子跃过他们的头顶，冲出了结界！
结界外的一楼大厅里，猎德的学生正在演奏钢琴。随着由远及近的尖叫声，这位十指修长的优雅少年还陶醉在优美的琴声中，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硕大的血色猛狮。
沈云欢刚刚赶到，他随手取了一只高脚玻璃杯，将杯中的葡萄汁向那狮子泼去，只听见“咝咝”仿佛水遇到火炭的声音，本就狂性大发的狮子暴怒起来，向他冲去！
这狮子怎么会在这里？
——沈云欢很有些纳闷。不过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随手画出一个咒阵，一只三人高的雪原鸟从中飞出，驮着他在大厅之上盘旋。
那狮子倒也聪明，借着广场周边的密集的石柱，一下跳到了接近楼顶的二楼走廊，随后又倚在廊柱上，恶狠狠地抓了一把雪原鸟的尾巴。
雪原鸟哀鸣了一声，失了平衡，沈云欢站立不稳，只得落了下来。
他望见这化魔狮的颈项上有一圈磨去了毛的皮，心里觉得有些蹊跷，而狮子也容不得他细细打算，稍作喘息，便又扑了上来。
此时，门口出现另一个身影，只见那人念出咒语，舞动长长双袖，一团金色火焰似被赋予生命一般呼啸冲出展开的扇面，向着化魔狮奔涌而去！
是江南，她本就对各种妖兽习性极为熟悉，方才听到这狮吼声，便也赶了过来。
狮子用力闭紧眼睛，那火焰像是烈风一般刮过它的全身，又向后冲去，所到之处，桌椅与石柱均碎裂成乌黑的焦炭，但只有它本身，竟也像是在风中吹了一阵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糟了。”虽没有见过这狮子吸收掉的妖兽能量，但江南依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化魔狮吃掉的能量可以成为它本身属性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如果它能在短期内吃掉多重属性和能力的妖兽，它就可以对所有的攻击免疫，甚至能够自如地运用空间内的各种元素进行反击。
只见这家伙摆了摆尾巴，猛吸一口气，缓缓挪动着脚步，向四面八方吐出一阵凛冽的狂风！
“天啊，我的芒果沙拉！”
“我的蛋挞！”
这一阵风波及到的可不仅仅是沈云欢和江南二人，在场学生面前的餐盘全都随着那阵风飞了起来。
沈云欢一时无法近前，只得退后一步，先在通往楼梯的走廊上避一阵狂风。
一个侧身，他刚好遇上蓝星和那几个惊慌失措的男生。
他又看见那鼓手和他脖子上的锁，但这时，他却有了一些线索。
“你的锁是从哪里来的？”沈云欢质问道，“这不是你的锁，对不对？”
“这……”男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说……”
然而，在同伴的催促下他还是开口了，“我捡到狮子的那天，从狮子脖子上解下来的……”
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喔，很有型喔。”凌海揶揄道。
伍
鼓手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小狮子。
那时他恰好接下同伴们的嘱托，要找到一只妖兽进行培育，哪知道正好遇到那只小狮子。
小狮子那时候的样子真是可爱，看上去也十分乖巧，只不过它似乎对脖子上那个紧紧的项圈十分不满意，一直转着脑袋，想摆脱那个项圈的束缚。
那项圈上挂着一把锁，似乎可以通过它来打开这项圈。
巧的是鼓手家正好是研究锻造冶炼的巫师之家，他的父亲甚至将世上所有种类的钥匙都挂在一个钥匙圈上，放在他们的客厅里。
做钥匙这件事，对他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
他用松胶和蜂蜡做了一个钥匙的模型，又将这模型锻造成了金属的钥匙，很快打开了那把锁。
他拿着那把取下来的项圈看了半天，不知怎么地越看越顺眼，最后干脆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给我。”沈云欢用钥匙打开那把带着项圈的锁，拿着它转身回到凌乱不堪的大厅。
此时化魔狮正与江南斗法，由于持续的消耗，它的狂躁之气也消解了些许，风力亦不如起初那么猛烈，但回身一看见沈云欢，它才平复一点的怒气便又涌了上来。
沈云欢念诵起咒语，几道雷网将它困于其中，只是好景不长，狮子似乎也对这类魔法免疫。沈云欢无法，眼见对手正向自己冲了过来，他略一侧身，将手中项圈往它颈项部位一束，一紧，一扣，那项圈登时与颈上磨去皮毛的部分合在了一块。
不过狮子却并未因此而被制服，它扭头一吼，项圈竟然又松开了。
旁边的人正捏一把冷汗，几面红绸忽然出现在大厅当中，只见那红绸翻滚着，将化魔狮包住，并将其束缚得动弹不得。
“用钥匙——”忽然出现的红发美少年懒懒地靠在一旁的石柱上面，对沈云欢说道，“用钥匙反锁一下。”
沈云欢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上前将钥匙放入锁内，也许是因为这回东西用对了地方，方才挂在鼓手脖子上明明插不进去的锁，这会儿竟然能去了。
化魔狮哀号一声，仿佛瞬间被吸走了全部力量，只见那硕大的血红身躯随着项圈的紧缩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竟然缩小成一只红色皮毛，猫咪大小的小狮子。
“这就是你给我的C级任务？”愤怒的沈云欢提起了朱砂的衣领，“早说是这种危险妖兽，起码要二十倍的奖金才够医药费和赔人家桌椅钱吧？”
“别生气嘛。”朱砂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这狮子是你的师父给你的圣诞礼物，她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就让我把它找回来——总之，圣诞快乐了。”
“……”
“嘿，你们不会介意吧？”乐队的几个男生略有歉意地对蓝星她们说。
安馨摇了摇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乐队主唱，“那么，现在还有什么计划可以进行吗？”
主唱弯下腰把她头发上的几片虾壳拿掉。
“当然。”他依然带着那一脸的歉意说道，“接下来的活动是打扫卫生。”
——环顾四周，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精美的水果与菜肴也都洒得到处都是，此次猎德主管宴会的学生会成员站在大厅中间拿着一只大喇叭喊道：“请各位同学留下来帮助我们打扫卫生，猎德的卫生就是大家的光荣，谢谢大家。”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另一边，江南向沈云欢走了过来，“沈公子，我……”
“皇越的女朋友，我是该叫嫂子吧？”沈云欢想到前段时间江南的不告而别，而今一来又是这样的身份，心中难免起了些芥蒂，他心中有许多想说的，但又说不出口，只是堵在那儿，上下不得，“若是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他见江南在那一副犹豫着，想说话又不开口的样子，一时心灰意冷，便转身离开了大厅。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向前走去。
陆
“哎，我们的舞会啊，怎么就这样被毁了？”回去的路上，安馨愤愤不平地嘀咕着，“天啊，本来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有鲜花，有美酒，有音乐，还有帅哥。可是呢，我们竟然帮猎德打扫了两个小时的卫生！”
“好啦，”蓝星像是变戏法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递给她和凌海，“这是我之前准备的巧克力——圣诞快乐！”
三人嬉笑着，汇入猎德前面如织的人流。
……
另一头，极度郁闷的沈云欢草草吃过饭，便抱着那只狮子打算回家。
路上，他遇到再度钻进办公室的皇越。
一见到师弟，皇越问道：“你坐在师父旁边，有没有听她说我女朋友什么呢？”
“没有，老师说她很好。”沈云欢强忍着内心的悲愤，说道，“师兄，你这是在炫耀吗？”
“嘘——”皇越将声音压低了八度，“你可别告诉师父，我是怕她再给我找些奇奇怪怪的对象，才拜托江南小姐过来的。”
这些年，皇越的霉运也不仅体现在工作上面——他的感情也不怎么顺利。
先是交往多年的女友跟着一个没什么本事但是家境富裕的巫师跑了，后来叶卡捷琳娜听说了他的倒霉事迹，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
第一个女友候选人看上去还蛮正常的，短短的娃娃头，念咒文的时候声音也温柔得很。
皇越和她约会几次，对各方面都十分满意，但有一次逛街的时候，他发现她手上的粉厚得有点离谱。他起了疑心，再三盘问她的年龄，发现她比自己大了三百岁。
皇越捧着一颗受伤的心，泪奔着跑去找师父。
“姐弟恋什么的……”叶卡捷琳娜正在看一本《魔法工房》，她手里夹着一支修长的烟，弹了弹烟灰，说道，“不是很正常嘛。”
如果说姐弟恋很正常，那第二回的人就开始有点不对头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长头发的女巫，抱着一只破旧的傀儡娃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皇越，我们交往的话你不要辜负我哦。”
她的眼镜背着光，泛出阴森的灰白色，“偷偷告诉你哦，我手上这只娃娃，就是用我以前男朋友的皮做的哦。”
“刷”地一下，她拿起手中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扎进那只娃娃的心窝。
于是皇越再次捧着一颗受伤的心，心神不宁地跑去找师父。
“黑巫术什么的……”叶卡捷琳娜揉了揉太阳穴，合上手里那本魔法论文集，“难道我教你那么多年，你都没见过吗？”
好吧，姑且认为以上人物都还算正常。第三次，也就是这圣诞节的前不久，皇越走进他相亲的小茶楼，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只形容丑恶，穿着粉红色女仆装的牛头怪。
“嗨，请问是不是皇越先生呀？”牛头怪用没能完全化成人形的大眼睛跟他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道，“我主人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喔，可我觉得你挺符合我的品位，要不我们交往看看噻。”
皇越立马转头就走了，这一回，他把自己破碎的心捧回家治疗，没敢再麻烦叶卡捷琳娜。
可是师父总会希望他早点有个女朋友管着，无奈之下，皇越只好隔了几层关系找来江南——他知道师父一直很喜欢她，这样一来就不会再让他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相亲了。
他也未对江南说起自己的师父是哪位，是存着私心，想给她留个悬念，而她也就蒙在鼓里，直到方才见到真人，才一下子想到沈云欢也必定在此。
“那江南现在在哪里？”沈云欢急急地问道。
“她好像心情不是太好，刚才就回去了。”皇越一副遗憾的样子，“其实我觉得江南是个好姑娘，如果可能的话……”
正在他陷入无限遐想的时候，沈云欢已经转身向猎德的出口跑去，他怀里的小狮子“嗷呜”叫了一声，以表对这颠簸环境的不满。
他穿过猎德校门前那棵郁郁葱葱的巨大圣诞树，穿过大卖场前面人潮涌动的人群，天空里开始飘下柔软沁凉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头。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那双明亮如同星子的眼睛一下子就摄住了他的心神，她的工房里栖息着如此之多的妖兽，她优雅地念着咒文，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他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踪迹，却一直看到别人的脸孔，长头发，高鼻梁，黑雀斑，不是她，没有她，不像她。
那样的一个人，这狭小世间，再也不会有。
忽然，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圣诞快乐。”
沈云欢回过身，是江南，她言笑晏晏，递过来一个装饰有红绿相间圣诞结的礼物盒子。
那只小狮子被沈云欢抱得有些喘不过气，遂挣开他的双臂，跳入对面江南的怀中。
沈云欢一惊，只想着快把这妖孽捉住免得再祸害世人，没料到双手一合，竟将江南拥入怀中。
“啊……”沈云欢的脸腾地红了，“这……我不是……其实……那个……”
他好容易平静一点，对她说道：“圣诞快乐。”
小狮子被夹在二人中间，发出委屈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