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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智障女儿的婚事,成了夏茂仙最简单的心愿和最大的奢望。
2011年4月,夏茂仙为女儿夏虹的终身大事已经奔波了快4个年头,但依旧没看到希望。
当记者敲门说明来意,夏茂仙的脸上透出惊喜,她快步将女儿夏虹推至记者面前,“夏虹,快叫姐姐。”
夏虹却只愣愣地看着记者问:“有那个人吗?”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茂仙却深知其中的含义。“那个人”是指的适合女儿的婚恋对象,平常人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却是夏虹难以实现的梦想。
不一样的女儿
夏茂仙是在夏虹7岁半时才知道她异于常人的。
1994年的一天,夏茂仙接到学校的电话,对方声称“你的女儿有些不正常”,拒绝相信的夏茂仙带着女儿跑遍了当地的医院,结论让她绝望:由于夏虹出生时被羊水呛休克,影响了智力发育,属于典型的智障患儿。
那时,夏茂仙已和夏虹的生父离异,第二任丈夫陪她将夏虹送到特殊机构学习,并顺应夏虹的爱好让她拜师学画。十几来,夏虹不识字,不会算数,可她的画却得到了许多专业人士的认同。
但自从夏虹满了20岁,一直不爱和人交往的她却突然喜欢上和夏茂仙一起参加聚会,主要是婚礼。
好几次,夏茂仙发现,当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夏虹会开心地站起来鼓掌,有时还忍不住跑去摩挲新娘的婚纱裙摆。
小孩子就是爱热闹,夏茂仙想,她只当女儿是永远长不大的孩童。
而此时,夏虹喜欢的电视已从《喜羊羊与灰太狼》变成了《浪漫满屋》、《奋斗》。每当看到男女主角甜蜜的对手戏,她就呵呵直笑。
这些举动,夏茂仙从没往心里去,直到一天,夏虹突然正色对她说:“妈妈,我想找个白马王子,恋爱结婚。”
智障只能配智障?
智障女儿想恋爱结婚?夏茂仙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平复了内心的震惊,才玩笑似地说:“好啊,妈妈给你找一个。”
看着夏虹雀跃的样子,夏茂仙笑了:心智8岁的孩子,肯定是看电视入迷了,当不得真。
然而,夏虹一再提出类似的想法,也让夏茂仙渐渐关注起这个问题来。她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智障者婚恋的信息。让她惊讶的是,国外的研究表明,智障者对爱和家庭的渴望和常人一样,甚至更加迫切。而在智障人数已超过1300万的中国,社会对他们的婚恋却鲜有关注。
原来女儿想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只是自己因为社会上的一些错误信息,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夏茂仙开始认真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了:夏虹没有工作和交际圈,想恋爱只能通过相亲。至于对男方的要求嘛,只要对女儿好就成了。
然而第一次陪夏虹相亲,看到对方鼻子上那副厚厚的眼镜,夏茂仙的心就一沉:高度近视?那不也是残疾吗?
再看对方的父母,衣衫笔挺,却神情倨傲。
他们是想找个女生来照顾儿子!夏茂仙迅速判断。在和“眼镜男”一问一答几回合后,对方呆板的回答,更让夏茂仙肯定,他的智力有问题。
终于,对方家长问道:“夏虹会做家务事吗?”
夏茂仙故意说谎:“不,平时都是我服侍她。”
她清楚看到对方脸上的失望。
后来,朋友们也陆续为夏虹介绍了几个男生,几乎智力都有问题。这让夏虹很失望,更让夏茂仙忿忿不平:难道智障只能配智障?可夏虹举办过画展,还拿过特奥会奖牌,她比一般智障强多了……
夏茂仙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女儿另一半的要求变得严格起来:一开始,她还担心女儿被男方嫌弃,但一旦她看到男方的残缺,之前的担心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男方的挑剔与不满。
这就是母亲,在女儿的婚事上,她有着世上最简单的心愿和最复杂的考量。在她眼里,智障的女儿也是挥舞着画笔的公主,值得王子为她骑白马而来。
还有王子吗
这样的白马王子曾出现过。
那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相貌堂堂,在饭桌上就毫不掩饰对夏虹的好感。
吃完饭,夏茂仙故意自顾自喝着饮料,她满意地看到对方将餐巾纸递给夏虹擦嘴,并殷勤地为夏虹削水果吃。
这样的细心体贴,得到了夏茂仙母女的认可。
然而,亲戚朋友的提醒马上汹涌而至:“这小子什么居心?又高又帅,喜欢夏虹?”
“他从农村来,寄住在亲戚家,怕是看上你这套房子了吧?”
“他每天在外面跑,不知接触多少女生,夏虹看得住么?”……
夏茂仙心里直打鼓。当时她刚结束第二段婚姻,受到很大打击。她不禁想:连自己都栓不住两任丈夫的心,何况夏虹?难道对方真的别有所图?
最终,她拒绝了男方继续和夏虹交往的请求。她突然理解了那些智障男孩家长的心情:孩子情况特殊,为人父母就必须谨慎对待他们的婚姻问题。对方希望儿子能得到照顾,自己又何尝不想女儿得到呵护?这不,当可以呵护女儿的人出现,自己还得对他的“完美”警惕万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夏茂仙想通了,她想起在网上看到的研究报告:与正常人的恋爱相比,智障者受限于个人能力或社会环境,需要由家人和社工进行协助。而家长的赞成与否直接影响他们对恋爱、婚姻的决定。
绝不能让女儿像其他许多智障者那样,失去恋爱结婚的机会。夏茂仙决定,只要女儿喜欢,她一定要帮她抓住真爱。
有没有合适的人
夏虹性子简单,她对相亲对象的态度很容易判断:如果她呆呆的一言不发,那就是不中意;如果她肯一句一句回答问题,就是还行;如果她直笑,那多半就是喜欢了。
在夏虹又“发呆”了几次后,夏茂仙终于又看到她欣喜的表情,对方斯文俊秀,以卖报纸为生。
夏茂仙心里在唱歌:正常人、有份工作、关键是女儿喜欢,真是太适合了!
然而,男生却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跟夏虹没有互动,面对夏茂仙的问题,也是寥寥几句。
“卖报纸辛苦吗?”
“辛苦。”
“你挨家挨户走去送报纸上门?”
“我骑摩托车送。”
……
明眼人都看得出男生的疏离,只有夏虹,依然毫不知情地看着对方笑。
当介绍人替男方婉拒时,介绍人的哥哥在一旁冒出一句:“他如果看上夏虹,那他就不正常了。”
夏茂仙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她转头看着夏虹,夏虹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我知道,他嫌我笨。”
夏茂仙一把抱住女儿,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当女儿说喜欢画画、打乒乓,她都能努力帮女儿圆梦;这一次,她以为也可以帮女儿完成恋爱结婚的心愿,但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两种考虑
“想过夏虹永远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吗?”记者的问题让夏茂仙沉吟良久。
“想过,”她最终坚定地答道,“那我就照顾她一辈子,老了一起进养老院。我走后,这套房子的房租来支付她在养老院的费用。”
“如果找到呢?”
夏茂仙的脸严肃起来:“那婚前一定得签协议,我和他共同照顾夏虹。有我在,这房子的户主就是我,即使我走了,也不会过户给夏虹,而是委托其他机构出租。总之,他不可能得到房子或财产。”
夏茂仙心如明镜,婚姻可能给智障女儿带来幸福,也可能带来灾难。取消女儿的财产继承权,是她对女儿婚姻的保护和祝福。相对那些只能为智障子女考虑衣食住行的父母,夏茂仙的考虑与努力已经多迈出好几步,但最终结果如何,她也不知道。
女儿能开画展,也能收获真爱,这是夏茂仙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