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9个人的21次葬礼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9个人的21次葬礼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2012年9月12日,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临河区狼山镇富强村,由于政府征用土地,李世

>> 两个人的婚礼和一个人的葬礼 9个人的真心话 一个人的9种独处方式 幸福的婚姻:嫁一个人,结三次婚 一个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葬礼(公元922年) 80后的9个人生底线 五个人的昆山 5个人的“雄关” 7个人的小学 8个人的希望录像 三个人的爱情 30个人的黄山记忆 三个人的电影 三个人的精彩 3个人的世界 8个人的回家路 五个人的日记 三个人的记忆 3个人的爱情 三个人的 幸福 常见问题解答 当前所在位置:中国论文网 > 管理 > 9个人的21次葬礼 9个人的21次葬礼 杂志之家、写作服务和杂志订阅支持对公帐户付款!安全又可靠! document.write("作者: 傅沙沙")

申明:本网站内容仅用于学术交流,如有侵犯您的权益,请及时告知我们,本站将立即删除有关内容。 2012年9月12日,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临河区狼山镇富强村,由于政府征用土地,李世和凌晨五点多就来到李家祖坟,准备迁出在这里埋藏了 28 年的母亲和 14 年的父亲。北方秋日的早晨略有几分寒意,李世和一家人,点燃篝火取暖。

起初是黑沉沉的夜,然后天渐渐亮了。悼歌在村东红柳林的上空吟响起来,断断续续,一连九遍。

林地深处,铁锹有节奏地挥动着,一座盖满骆驼刺的坟头很快被夷平。工具继续向地下掘进,不久就叩到了一面乌红色的棺盖。掘墓人停住了手,站在一旁的家属向墓坑围拢过来,有低沉的哭泣声传出。腐朽的棺木一碰就散架,被铁锹小心地拨到一边,墓主人杨秀英的尸骸混着泥土,重新暴露在空气中。泥土被盛到一个竹筛子里,递给84岁的苏大丑。

他摸出早已准备好的老花眼镜,弯下腰仔细地辨识,亡妻之骨被他逐一挑出,拨去尘土后敛到一张红布上。儿子苏永胜跪在旁边,按顺序将骨头摆入新棺,他一边低声安慰:“妈,别怕,给你搬个新家。”孙辈们不敢接近,在远处磕头。

悼歌再起,铁锹移向另一座坟墓。太阳离开东边时,盐碱地上留下了九个坑,新棺被扶灵西去。癸巳年清明,苏家的祖坟就此易地。

从空中俯瞰生丰,盐碱地上每隔几米就是一个坑穴,自西向东错落铺开。据不完全统计,清明前后,这里的上百座坟茔被重起,异地埋葬。生丰位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临河区以东5公里的地方,是一座安静的村庄。2013年3月的最后几天,一纸平坟通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平坟,在乡村与城市边界越发模糊的中国,并不是孤立的事件。2012年,以退耕为名的平坟在河南等地遭遇激烈地反对,引发广泛关注。但在巴彦淖尔市,平坟作为征地的前奏,鲜遇阻力,十余年里不间断地发生,有的坟墓甚至一迁再迁。 “逾期不迁,当无主坟处理”

河套平原刚进入4月,极目荒原,闻不到春天的气息。这个借势黄河灌溉的西北粮仓,还要等上一个月方能苏醒。

在巴彦淖尔市临河区的主街尽头右拐,走一段乡间马路,生丰村成片的泥墙院落就在眼前。

3月中旬,平坟的通知贴进村口,为给民生工程临河第三自来水厂扩建供地,村东坟场的上百座坟将被平整、迁移。

除了“民生工程”,能源主导的项目在内蒙古大地上也星罗棋布。“西部大开发”战略启动后,内蒙古经济增速连续七年全国第一,地区生产总值达上万亿规模,能源正是其向经济强省迈进的主引擎。

地处以农业为经济主导的蒙西,巴彦淖尔市近年提出向工业型经济转型的目标,吸引了诸多项目落地。公开材料显示,2010年该市亿元以上重大项目就有120项,规划了冶金化工、电力等六大产业。

生丰的坟场在村子的东南边,掩于包兰铁路旁的红柳林。这里原是一片良田,上世纪80年代沙化后成了坟场。坟头散落其间,少有墓碑,疏于打理的已爬满骆驼刺。30年过去后,坟头由最初的几个增至数百个。虽然1997年国家实施了殡葬改革,但村里许多老人去世后,仍沿袭土葬风俗,埋骨于此。几个祖坟还按照宗族谱系严格地排列了下葬的位置。

苏永胜的二爹苏二丑的墓是祖坟中最早的一个,已葬下36年。那之后的每年清明,苏姓家族成员都尽量赶来扫墓,“在临河市区的哥叔伯婶都不缺席”。苏永胜说,父辈们1947年由陕西省府谷县逃荒到内蒙古后,老家再无亲戚,生丰的祖坟是苏姓宗亲的最后维系。

苏家祖坟附近的坟茔,多被赋予这样的寄托。

生丰村里不少户都是举家逃荒而来,族系异地再谱。1949年后,村落生态被数次重置,人员结构不断改变。上世纪50年代,包兰铁路、黄河总干渠这样的大型基建联通了外界,村里人丁兴旺起来。70年代起,村中的青年不再缚于土地,而是到临河修排干渠、参加招工,落户城市。苏大丑的四妹苏秀珍就通过招工进了铁路部门工作,五弟到临河做了中医医生,其儿孙辈与乡村更加疏远,村庄的宗亲关系靠回乡祭扫维护。循着落叶归根的传统,早年离村的一些老人去世后也葬回祖坟。苏秀珍的丈夫去世后就葬在生丰。

平坟令客观上切断了传统宗亲文化在乡村形成的隐形纽带。

平坟通知是一张A4纸大小的红头文件,将包兰铁路沿线向东100米圈定为平整范围,并要求2013年4月5日前全部迁离。行文至结尾处写道,“逾期不迁移者,当无主坟处理。”村民对“处理”的理解是,被挖掘机直接推掉。这样粗暴的事情已经在城北的村子发生过,那里的一户村民因不满补偿迟迟不肯平坟迁走。

在苏永胜记忆里,强行“处理”在生丰村还未发生过,这里的平坟现场大多和他家一样,安静、低调和私密。2004年,生丰村经历了一轮轮的围墙圈地,热电厂、自来水厂先后进驻,村子北边和东边都相继平过坟,村民在领取不高于迁移成本的补偿金后,都在期限前将坟迁出。

今年清明的平坟方案中,单坟每个补偿为3000元,合葬墓每个补偿4000元。

“平祖坟,谁不反对?”但苏永胜认为,坟墓用地的性质让他们没有反对的筹码。生丰的坟场所在的荒地都是集体土地,近年市政工程占地以这类土地为主,“如果是宅基地, 我们就更有话语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集体土地被征用后,村民可从村里获得征地补偿。谁家的坟占着地不走,就影响大家获补偿,村民很容易对坟主形成“舆论压力”。

在把村里的荒地考察了个遍后,苏家决定将祖坟移至村西的空地上。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地点,距离包兰铁路只有10米远,且没有林地遮蔽,面临再次被迁移的风险。 2012年9月12日,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临河区狼山镇富强村。起坟人正在掀开一座坟墓,当日他们凌晨5点就来到这里,他们起完这个坟墓还要赶往下一个需要起的墓地。 2012年9月14日,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临河区狼山镇富强村,白清和与妻子站在土梁上眺望还没到场的弟弟,等二弟到了就开始起父亲的坟墓。这是他们第二次起父亲的坟墓。第一次是因为修高速公路,这次是要挖湿地公园。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次年3月政府征用扩建自来水厂。他父亲的坟墓面临第三次迁移。就在2013年4月7日,白清和把父亲的坟墓第三次迁出了

政府征用的土地。 “挖掘机四处去,躲也躲不掉”

苏家祖坟再往东不远,葬着白清和的父亲白杰。这是一座新坟,2012年8月刚从30公里外的狼山镇富强村迁至生丰祖坟,如今再度面临被夷平。此前,白杰的坟已历经两次挪动,其迁移过程折射着另外一个村庄的命运。

富强村位于临河市区北部,是玉米、葵花和小麦的主产区。2009年后,京藏高速公路从村子凌空而过。五年内,这个国家重点工程及其周边项目陆续征用了富强村数千亩土地。

2004年9月,白清和被村里的喇叭喊到了村委会,在那儿他被通知,由于高速公路工程占地,他父亲的坟必须让路,“北沙窝的乱坟岗都得挪”。行政强令迅速推进。

白杰在富强村算命苦的人,年轻时干活砸断了腿,妻子随即改嫁。白清和心疼父亲,为有个照应,他不考虑将父亲迁离村子。即使已听说将来还会征地,他仍决定冒险在村里找荒地下葬。

由于担心骗补,官方的征地规划往往对外保密。村民对迁坟地的选择多听从“阴阳先生”的建议,自发而随机,迁入下一轮征地范围的可能性很大。

迁至公墓是比较稳妥的选择,但村民们多不考虑。当时,富强村对单坟搬迁的一次性补偿为2000元,而买下一块墓地最便宜也要1万元,且20年后还要续费。

和亲戚们商量后,白清和决定将父亲葬在高速公路旁的荒地,同时毗邻村里的耕地,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踏实的双保险,重点工程附近再动土的可能性比较小,国家也不提倡占用耕地。

持续了不到六年,他的计划被镜湖湿地工程打破。

2012年,巴彦淖尔市在京藏高速公路临河入口处规划了这个“塞外水城”。公开资料显示,该工程将依托黄河、总干渠及城市周边湖泊和内部灌溉渠系,打造占地1万多亩的水系景观,总投资达9.6亿元。

湿地工程启动后,数十台挖掘机在村子南头开工,持续的机器轰鸣声让白清和断了继续在村里迁坟的念头。2012年8月,他将父亲的坟墓迁离富强村,埋回生丰三组的祖坟阵里。但新坟葬下不过半年,生丰村也启动了平坟。

捏着三张平坟通知,白清和对辗转于各个村子的迁移已不抱希望,“挖掘机四处都去,怎么躲也躲不掉。”今年清明,他从村委会租下半亩集体土地,将父亲迁到百公里外的二狼山半山腰。

富强村的李永和也将父母合葬在二狼山的山脚。尽管已过去了半年,但回想起平坟时的情状,59岁的李永和还是止不住掉眼泪,起坟时李母的遗骨还相对完整,装不进事先准备好的棺材,最后不得不浇上汽油焚烧。 “穷,胆大,肯出力,还得是个粗人”

在生丰的坟场上,小李正埋头在一个墓穴里干活。站在2米外,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腰间的红绳上拴了一瓶白酒,用来壮胆、除味、洗手。小李干起活来不惜力,每起一个坟,他都站在最前面,除骆驼刺、挖坑、搬石料、扶灵。

小李是掘墓人,全名李海全,44岁的他是同伴中年龄最小的。

送葬结束后,主人家准备了饭菜招待来帮忙的人。当小李和他的伙伴一坐下来,没几个人再敢靠近。对此他们早已习惯,迅速吃完起身离开,不让雇主太为难。

掘墓人由“阴阳先生”招募,到了坟场,一切就交到了他们手中,平坟、移棺、做法事、下葬均由其主持包办。遇到一个村庄集中平坟,他们就流水作业。

在巴彦淖尔市的每一个殡葬铺子里,都可以找到“阴阳先生”,他们不再只是精通八卦吉凶、五行命理的风水师,而成为乡村丧葬链条上重要的枢纽,在殡葬铺子里有资源,也熟悉村庄的宗族人脉。

苏家聘请的“阴阳先生”姓刘,从事该行当已30年有余。他说,近年来因征地而起的迁坟越来越多,每年经他手就能迁20余户。据他统计,巴彦淖尔市约有300个“阴阳先生”。刘的手机里,存了上百个掘墓人的电话号码,但是,能干平坟的掘墓人很少,给钱也没人干。“穷,胆大,肯出力,还得是个粗人。”人手不够时,“阴阳先生”就找智力有障碍的人顶上去。

小李不是专职的掘墓人,在他的常住地五原县,大家找他更多是干铁匠活。掘墓人的特点他都符合,特别是穷。他的老家在内蒙古的一个贫困县,没有矿产也没有沃土,种地也难养活自己。他19岁跟着同乡挤上火车,到临河车站肩挑背扛运送货物。一年后才跟着铁匠学徒,到邻近的五原县打工至今。

铁匠活每天的工钱是100元,而掘坟一天的工钱少则三四百元,多则近千元。44岁还没钱娶媳妇的小李,已瞒着家人干了五年掘坟的活,“他们觉得晦气,害怕,就不让干”。

他怕外人知道自己干这个,尤其怕传回老家去。葬礼招待上的待遇,不能带回铁匠的世界。掘墓人小心地保护着这个身份信息,刘姓“阴阳先生”说,只有他和常搭伴干活的几个同行知道,默契地彼此保密。在雇主家,小李除了干活很少说话,他有一副女款时尚墨镜,人多时就戴上。

村西苏家坟地上,正午时分,送别亡魂的仪式才开始。36年之间,苏家的9个逝者已经历了21次葬礼。最早去世的苏二丑坟地三易其址。被漆成红色的棺材在空地上摆成一排,共有7个。苏家的祖坟最终没有完整迁移,有两家亲戚担心将来再度平坟,最终决定今年就直接埋进公墓。

殡葬铺的价格没谈妥,木匠出身的苏大丑临时决定自己打棺材,木板不够,弟媳武改兰拿出装嫁妆的木箱才凑上。三天内,他带着家人赶制出六口棺材,临到下葬前,有的油漆还未晾干。

为杨秀英新定制的墓碑上没预留苏大丑的位置,儿子苏永胜责怪起办事的人,苏大丑却不在意,“到时候把我火化了,埋山上去。”武改兰也主张,将丈夫苏二丑的遗体“烧成灰投进黄河里”,自己以后也一样办。生丰村这一轮平坟中,迁出村子上山的坟越来越多。目睹了数次平坟后,村中老人对“身后事”的想法也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