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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切糕王子”阿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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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检员一看到阿迪力・买买提吐热就笑,说:“我认得你,切糕王子。”

阿迪力头一低撒了谎,说:“我不是。”

“你是,电视上刚放了。”安检员继续笑着说。

这是2014年8月7日晚上7点半,贵州毕节机场。刚刚结束的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关于阿迪力“千里送切糕”的故事,播放了3分钟。

24岁的新疆维吾尔族青年阿迪力,身高1.65米,略瘦,双眉连心,深目高鼻,嘴唇上留着修剪整齐的一字胡,下巴还有一小撮浓密的山羊胡。他习惯戴上一顶黑色的配有巴达木图案的花帽,很容易辨认。

“被认出来”的阿迪力,这次安检比以往要快,这让他不免有一丝开心。

阿迪力的家乡位于南疆腹地莎车县。2014年7月28日凌晨,一伙暴徒持刀斧袭击莎车县艾力西湖镇政府、派出所,并有部分暴徒窜至荒地镇,造成无辜群众37人死亡(其中汉族35人、维吾尔族2人)。

但在阿迪力眼里,家乡是有名的杏仁产地。今年夏天,刚刚从长沙理工大学本科毕业的阿迪力,和同学合伙在长沙创建了一家专卖切糕的公司,他是董事长。

切糕是新疆特产,学名玛仁糖,在阿迪力的家乡,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切糕。近年来,因为各种事端,切糕成为昂贵和是非的代名词,常常引起众人吐槽。所以,当阿迪力决定捐出1万斤切糕并亲自送往云南鲁甸地震灾区时,很多人都惊呆了,网上不乏有人调侃“这才是真土豪”,而更多的媒体赶来报道“这桩善举”。阿迪力几乎一夜走红,他获得曾经不敢想象的荣光,成为众人口中的“切糕王子”。

捐1万斤切糕,合伙人一拍即合父亲也支持

2014年8月10日,刚刚回到长沙的阿迪力,忙着接受当地多家媒体的采访。一整天下来,他一脸疲倦。为了配合拍照,他还特地换上一套民族服装。

阿迪力的汉语说得标准、清晰、流畅,几乎听不出维族口音。不过,在拦车去一家媒体大厦时,他下意识退到汉族同事张晨的身后,停车后,他跟着张晨坐进后座。“你看这个细节,他还是有所担心。”张晨提醒记者。

这天细雨绵绵,屋内有点闷热,阿迪力坐在没有空调的只有三四平方米大小的办公室里,对记者说:“那天看到浑水泡面的新闻,就有了捐切糕的想法。”

那是在8月4日,一段名为《重灾区物资缺乏,救援人员浑水煮面》的拍客视频,引来无数网友关注。阿迪力想:“那些村民、受灾群众,包括部队的人,用浑水来泡面肯定不行。我们可以捐切糕啊,这不需要水来泡,直接吃,有能量,保质期也长,6个月。”

于是,阿迪力召集合伙人蒋金亚和蒋春杨以及其他高管开了个会,大家一拍即合:“捐!”

当时库存只有2500公斤。“干脆搞1万斤去捐,再多也承受不起了。100克一块,真空包装的切糕,可以让5万人人手一块,垫一天肚子没问题。”阿迪力说。

捐空库存,合伙人之一的蒋金亚不免有些担心,怕日常的销售受到影响。大家再次商量,决定还是捐。“实在不行,推迟3天发货,再跟顾客说明情况,会得到理解的。”

阿迪力给远在新疆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一听吓了一跳,问:“你哪来的这些钱?”阿迪力说:“我把财务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就是想帮助那些人,做一个公益的事情。”父亲没多说什么,“你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如果你资金不够跟我讲,我在这边拿出来给你。如果我这边钱不够的话,我去借钱给你。”

在莎车,阿迪力的父亲也是一个乐善好施之人。在阿迪力读大学的时候,父亲曾把准备给他的5000元学费,借给了一位70多岁的当地老人。

阿迪力显然继承了父亲的“偏执”。就这样,几十名员工加班加点,手工赶制出了2500公斤切糕,加上库存的2500公斤,一共正好1万斤。

身为总经理的蒋金亚对记者说,最开始,他们想自己找一家物流公司把切糕送过去,但物流公司都因路途遥远、灾区余震危险,而没有接这单活儿。于是,他们就想到了红十字会。

郭美美事件后,红会的口碑不佳。蒋金亚说,这是他们起初的顾虑,但他们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8月5日早上开始给切糕打包,打到晚上6点,然后开始装车。阿迪力、张晨和长沙红十字会救护培训处负责人姜新任跟车,就出发了。

3天3夜跟车1220多公里

5吨切糕,满满一大卡车,从长沙启程,沿贵州山路进入云南,全程1220多公里。阿迪力等人以及十几位志愿者另坐一辆大巴车,随行其后。这一走,就走了3天3夜。

他们本想星夜兼程,但雇来的司机不干了,“按规定,凌晨2点到清晨5点,高速公路不让跑,否则要罚款。”途中,载着切糕的车在一个岔路口走丢了,5个小时后,卡车绕了一个大圈,才从另一个路口与阿迪力他们会合。

进入贵州,除了毕节到昭通那一段是国道,其余都是颠簸难行的山路,还要提防随时袭来的飞石和塌方。

姜新任曾在新疆石河子上大学,那是一个汉族人为主的地方,他也鲜有和维族人打交道的经历,这一路与阿迪力同行,对维族有了很多直观的感触。

阿迪力是传统的穆斯林,“很朴实,能吃苦,做事认真”。一路上,只有到贵州威宁的时候,才在一家清真馆子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其他时候都是干粮充饥。当车队停车吃饭时,阿迪力也能走进汉族馆子坐下来,在姜新任看来,这很难得,“这是他们的禁忌,所以我会招呼志愿者队员们尽量不打搅他,让他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干粮。”

过了鲁甸县城,前往震中龙头山镇的路更艰险。“我们40公里路走了一下午,1点钟出发,快6点钟才赶到龙头山。”阿迪力说。

去清真寺那里送切糕,穆斯林们非常热情,指着开裂的墙壁上的字说:“祝你平安。”原本,他们打算将一部分切糕送给参与救灾的部队,但被一位师长婉拒:“所有物资都发给灾民吧。”据说,这句话感动了阿迪力。

发切糕时,姜新任看到了阿迪力“最灿烂的笑容”,“我觉得他对别人都很有礼貌,就是一人尝一块,有个老大爷说一看你就是新疆人吧!他说对,我来自新疆。他的言语还是很朴实的,不是很花里胡哨的一个人。”

在灾区接受采访的时候,有记者问阿迪力:“你怎么看陈光标?”阿迪力起初并不知道陈光标,当听说他也是喜欢做善事之人时,马上就说:“我愿意做陈光标那样的人。”这句话很快成了一些媒体的新闻标题,但也有不少人开始质疑他捐切糕是作秀。

张晨觉得很委屈:“我们的小公司刚创建两个月,全部财务可能也就只有一两百万,拿公司财务的几分之一,包括全部的库存,去赌,去博名声,那种傻事,不是我们的初衷。”

多位采访过阿迪力的媒体人说:“阿迪力还是年轻,单纯。”

家乡、哈尔滨和长沙的求学经历

阿迪力出生在莎车县白什坎特镇,距离南疆重镇喀什218公里,距离新疆首府乌鲁木齐1642公里。这里是真正的南疆腹地,维族人聚居区。

父母生下6个孩子,阿迪力排行老四。除了他,其他5人都在初中毕业后辍学。姐姐妹妹早早嫁人,哥哥则务农,兼做些小生意。

家里有几块地,差不多都是棉花、小麦、玉米,靠天吃饭,生活并不太好。爷爷和父亲都会切糕手艺,以此做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在当地人看来,这算不得什么有出息的行当。

记得上小学时候,阿迪力原本在镇子上一家维语小学,几乎没见过汉族孩子,但他看到有同学去了另外一家双语的实验小学,就嚷着让父亲也送他去读。年纪虽小,但他也在电视里看到过内地城市的景象。“现代,风景也好,到处有树,他很向往,要学汉语。”

转学后,又从一年级读起。初学汉语,阿迪力跟不上,想逃学,就到镇里的巴扎闲逛,父亲找到他说:“你自己选择的,你就好好上。”他只好硬着头皮学。

幸运的是,阿迪力遇到了不错的双语老师,这让他的汉语基础有了很大提升。

小学毕业后,阿迪力进了莎车二中。一开学,他看到很多汉族女同学,那时候才感觉到,“原来我们这里有汉族。”“她们走来走去,讲的都是汉语。”“才有了汉族人、维族人的概念,小学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莎车二中分为两种班级,一个是维族孩子为主的少数民族双语班,一个是汉族班。但那时,阿迪力这样的维族孩子,几乎不会和学校里的汉族班同学打什么交道。

初中毕业后,阿迪力已经达到家族里的平均学历。这时候校长对他说:“你要去内地上学,因为那边不管是教育水平还是生活水平都比这边好。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那里更吸引人,新疆这边每年一到11月份就看不到树叶了。”

最终,阿迪力说服父亲顺利通过了“内高班”考试。在此之前,别说内地,连喀什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自2000年9月开始,北京、上海等城市为维族学生开办了“内高班”。

根据统一分配,阿迪力前往哈尔滨读“内高班”。从最西边的新疆莎车去最东头的黑龙江哈尔滨,先坐汽车,到乌鲁木齐再转火车,60多个小时摇晃,在北京倒车,当时要从西站换到北京站,阿迪力坐着大巴车经过天安门时,“很高兴啊!看到了”。

在哈尔滨学习了4年,高中毕业后,哥哥的同学建议阿迪力应该继续留在内地读大学。经过一番选择,阿迪力选择了长沙理工大学的机械工程专业。而选长沙,“是因为看过在1925年写过《沁园春・长沙》”。

当时父亲由于年岁高,已做不了切糕生意,阿迪力只能贷款交学费,还勤工俭学。有时实在没钱吃饭,会跟同学借,但借多了,就会遭到不好的言语。有一次打电话回家,电话通了,没说什么,他就一直哭。“那次哭完以后,我才理解当时我爸爸为什么去帮助别人了。”阿迪力说,每个人都可能遇到困难,都需要别人的帮助。

到长沙上大学的最初两年,误解和偏见与在哈尔滨一样,依旧随处可见。“每次坐公交,如果人多,我从来都要两只手扶住头顶的把手,刻意避开别人的怀疑。不好受,手放在上面很累的,但是我一放下来,就不喜欢看到众人避开的行为。”

因为在车上总是双手举起抓把手,阿迪力不料也遭了小偷,“今年4月份,因为毕业设计,经常要去老师那边开会,到学校发现我的钱包没有了,里面有所有的银行卡、身份证、学生卡,还有三四百块钱。”

为切糕正名传递正能量

2012年12月3日,一则“天价切糕纠纷”的新闻再次刺激了阿迪力。当时湖南岳阳有人在街上买切糕引发冲突,损坏了价值十几万元的切糕,消息引爆舆论。

而阿迪力的同学蒋金亚,没有忘记他第一次买切糕被宰的经历。“那时我还在读大一,第一次见到切糕,非常漂亮。我说,你给我切一点,哪知他一刀切下来就是100多块钱,我也不好意思再退了。如果是一个汉族人做生意的话,我可能会跟他说切得太多了,还可以讨价还价,但是遇到他们拿着大切刀在你眼前比划,还是有点发怵。”

后来,蒋金亚回到宿舍跟阿迪力谈起此事,还说切糕不好吃。谁知阿迪力一语惊人:“那只是这个人的切糕做得不好吃,真正的切糕是很好吃的!”

听了阿迪力那句话后,蒋金亚刚开始有些半信半疑,后来他对阿迪力说:“我们在淘宝网上一起卖切糕,为正宗的切糕正名,也展示一下维族人的诚信和靠谱。”阿迪力记得,“我立马就同意他了。”

阿迪力打电话回家,父亲一听却不同意:“我让你上大学是为了什么?我自己从小做这个生意,现在你大学毕业了,难道还让你回来卖切糕吗?”

父亲一心期望儿子学成归来,在新疆做“一个干部、公务员”。但阿迪力还是干了起来。他笑着对记者说:“你看,我的名字阿迪力,维语的意思是公平,天生做商业的料嘛。”

阿迪力的合伙人有两位,一位是同宿舍的蒋金亚,另一位是低一届的蒋春杨。

蒋金亚和阿迪力同班,班上30人,只有5名少数民族,阿迪力是唯一的维吾尔族。

学弟蒋春杨头一次见到阿迪力很好奇,他对阿迪力问起各种问题,比如你会不会跳新疆舞,你会不会说维语,会不会写维语?话不多的阿迪力给他看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面的维语字写得可漂亮了。”蒋春杨说。

蒋春杨告诉记者:“这是我第一次跟新疆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非常和谐。”他常找阿迪力聊天,阿迪力也将自己喜欢的维族歌曲推荐给他。“他QQ空间的歌我听了很久,半年时间内,经常听。”

上大学期间,阿迪力每周五还要去清真寺一趟。开公司后,因时间紧,他去得也少了。在内地生活多年后,未曾察觉自己已有些变化的阿迪力,回老家时却遭到初中同学的指责。比如:你上次去亲戚家里面拜访的时候,按照习俗,需要跪坐,但你没有,就那么随便的一坐,然后亲戚们对你说,“你怎么忘了我们的习俗了?”

毕业后,父亲还期望阿迪力“将来有一天还是回来”。无奈之下,阿迪力去乌鲁木齐面试了一家汉族老板的公司,但一天班也没去,还是丢不下切糕生意。

和蒋金亚一起去过南疆阿迪力家的蒋春杨记得,白什坎特镇的维族人很淳朴,他们很少见到汉族人,所以一看到汉族人,他们总是微笑。

就在他们离开南疆的第三天,莎车发生了“7・28”事件。在阿迪力的提议下,他们为莎车做了一次义卖。

这次给云南鲁甸灾区捐赠切糕,阿迪力的本意是:“我想这次来点正能量,也是一次正名。”结果这一捐,他们成了新闻红人,公司切糕销售屡创新高。下一步,他们不仅仅要继续卖切糕,还会将新疆的瓜果等土特产卖到内地来。在蒋金亚看来,这也符合新疆提出的“西果东送”政策。

他们还给网店取名为阿达西,维语的意思是“朋友兄弟姐妹在一起”。

“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向全国所有人,教他们说一句话,就是阿达西。”阿迪力说。

(据《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