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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即兴伴奏的几点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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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专业音乐院校的声乐、器乐教学中,钢琴即兴伴奏是一个运用非常普遍的,却又常常处于边缘地位的领域。一方面,古典领域的钢琴演奏强调有谱可依、有据可循,这里的“据”细化到了遵从作曲家所在历史时期的惯常风格,如伸缩节奏的特点、触键要领、跳音的时值等。谱面的音符是首当其冲应该严格遵循的,不容即兴发挥的。其理由是:现代钢琴家大多是专职的钢琴演奏家,已经无需如同古典钢琴家那般兼任作曲家的职能。而无作曲技能,自然也丧失了对谱面音符进行即兴化更改的权威性。另一方面,古典专业音乐文献都是完整的乐谱,即兴技能(除少许炫技华彩段落之外)派不上用场。

而在当今的音乐实践中,流行音乐是即兴演奏大行其道的领域,并在爵士音乐中发挥到了极致。爵士键盘手相对于古典音乐的钢琴家,已不再习惯于按音符视谱演奏,而擅长于大多数古典钢琴家所完全不在行的看和声功能即兴演奏。尽管演奏水平良莠不齐,但不可否认,优秀的爵士钢琴家所即兴演奏的音乐,并不输精心编配的书面创作,哪怕在精准的理论层面亦然。

专业音乐教学中使用钢琴即兴伴奏,似乎更多的是一些不得已的情况。比如仅有横向旋律,没有编配好的乐谱,或者编配效果不理想,被迫即兴演奏、伴奏。这在声乐专业中十分常见,由于历史原因,大量的民歌、创作歌曲并未进行过书面的钢琴伴奏编配,这使得即兴伴奏成为无奈而又必须采用的方式。同时,许多即兴伴奏者并未接受专业的作曲训练,其编配的艺术水准受到质疑,一些不严谨的即兴伴奏使得专业人士对此领域产生误解与偏见:认为即兴伴奏就是跟着旋律乱弹一气。需要指出,即兴(lmprovisation)本身是一项专业性极高的,严肃的创作与表演技能,优秀的即兴伴奏者势必要掌握钢琴演奏技巧、和声理论、键盘和声技巧,并且需要具备敏锐的现场把控能力。

即兴伴奏的难点很多,笔者将要指出其中需要遵循的而又往往被忽视的几项原则

一、王疏伴密、主密伴疏

主唱(主奏)声部音符密集,则伴奏宜采用相对稀疏的音符、音型密度与之配合。主唱(主奏)声部音符若是长音,则伴奏音符、音型宜相对密集。

上述有一重要词语“相对”。需要指出:针对音乐,无任何“绝对”可言,因此,无正误之分,只有好坏之别。在音乐需要特殊处理之时,原则倒置,有时也并非谬误。

下举例说明,陕北民歌《赶牲灵》,如下例:

第一小节,旋律节奏较为密集,以八分音符为主;而第二、第三小节,旋律节奏陡然拉宽,出现了一个长音。现要对这样一个旋律进行即兴伴奏,不妨弹成这样,如下例:

上例,柱式琶音和弦Asus4持续六拍不动,为的就是不干扰处于密集形态的旋律走向的清晰度,谓之主密伴疏。而第二小节“哟”字开始,人声的长音配以钢琴密集的上行琶音织体形式,谓之主疏伴密。这样的设计最直接优势在于,能促使唱、伴双方达到相互聆听的最佳状态:“主密”时,伴奏“疏”则可以方便伴奏者更好地聆听,以防配合失误;反之,“主疏”时,伴奏的密集形态则能清晰地提示歌手明确的节拍位置,让歌手在尽情发挥中做到心中有数。

这里需要指出:相互聆听是主、伴双方配合成功并形成良性互动的关键,在进行即兴伴奏设计时,应当确保双方随时能够洞察对方的演唱(演奏)细节。

如果将这条原则倒置,变成主密伴密,主疏伴疏,是否可行呢?比如这样,如下例:

回答是肯定的,虽然不常规,但处理得当的话,这种非常规的安排将会闪现亮点。尤其,当主唱歌手如果高音足够漂亮,伴奏则不必弹奏过多的音符,在长音处一个清淡的柱式和弦就足够。不过,在即兴伴奏状态下,双方都是即兴配合,上例中的“主密伴密”很可能出现节奏错误的失误,长音处的柱式和弦配合则容易出现歌手形单影只的尴尬。因此,若无时间精细地合乐,且无足够效果把握的即兴状态下,不推荐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案。

二、伴奏力度须遵循的原则――以主旋律音区为依据

钢琴伴奏被关注得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弹的太响了吗?盖住歌手的声音了吗?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引入一个声学概念:掩蔽效应。形成掩蔽效应的直接原因是频段干扰而非音量大小。管弦乐队fff的力度全奏,足以掩盖同样以fff力度独奏的小提琴Solo,却不足以掩盖以pp力度轻轻敲击的三角铁。原因是,三角铁的基频即处于高频段,泛音更是富集于超高频段,而高频能轻易穿透以中频为主的管弦乐队。同理,当人声(尤其是女高音)竭尽全力在高音区演唱时,高频泛音极其丰富,钢琴声部是很难对人声形成全面掩蔽的。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只要音乐情绪允许,当人声处于极高音区时,钢琴强奏亦无妨。事实上,这也是众多歌手希望钢琴伴奏做到的――“我演唱高音的时候,你一定要托住我!”

而当人声处于中低音区的时候,情况则大不同,此时要非常谨慎地处理钢琴的力度,并尽量避开人声音区。稍有不慎,伴奏即会掩蔽人声,形成弹得太响了的不良感受。

下面,以笔者的作品《春天的芭蕾》(王磊词、胡廷江曲)为下例:

前奏过后,主唱进入,a段音区是女高音的中低音区,笔者所编配的伴奏体现了两点:尽量避免钢琴声部与主唱歌手音区重合,避免掩蔽效应;伴奏力度p(根据实际情况还可更弱),因为伴奏力度稍强,则会掩盖女声中低声区较弱的人声音量。

但一旦进入降D大调的b段,钢琴伴奏的处理则变换成了下例:

此段落,伴奏的力度是fff,原因在于此段的旋律,先在高音区f2附近盘旋,随后的花腔乐句中更是达到了降d3的高度。因此,伴奏编配尤其强化了和声丰满度以及力度。即使是fff的强大伴奏力度亦很难掩蔽此处的女高音,另外,歌手处于高音区演唱时,亦迫切需要致密的伴奏背景以及强大的力度烘托。

舞台演出需要严格区别于进棚录音。在录音棚里,歌手在低音区的弱唱可以通过音频包络线轻而易举地加强,而在舞台上,只有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尽力地控制钢琴的力度。而如何控制,以什么为依据来控制呢?要通过下一要点来解释。

三、伴随始终的状态――聆听

聆听是即兴伴奏一切要素的处理依据。涵盖的面很广,与钢琴独奏一样,伴奏者需要通过聆听自己,确认自己的触键、层次、速度力度把控等钢琴演奏基本要素达到了表现音乐的基本要求。同时,更重要的是要聆听自己的合作者:面对表现欲望强,情绪激昂的歌手,伴奏则应给予必要的情绪呼应来做配合,可以通过加大伴奏力度、增加织体音型密度、增加和声节奏切换等手段;当伴奏者发现歌手音乐感觉很细腻,哪怕清唱也可将音乐情绪交待清楚,那么可以淡化伴奏的力度,或立即休止,甚至大篇幅地留白,目的是为歌手的发挥留足余地和空间;当伴奏者发现歌手演唱有失误,则要尽力通过音量、织体、和声变化等手段巧妙掩饰。总之,聆听是即兴伴奏处理所有问题的重要依据。以《黄河鱼娘》(甲丁词、徐沛东曲)为例:

上例第五小节,独唱声部“方”字,不同的歌手有不同的处理。有的歌手将这两个音处理的非常铿锵,那么,伴奏应该在听到歌手有这样处理的趋势时,宜果断采取以下(或类似)方案:

“方”字#g、b两个音,钢琴在高音区以极强的力度跟随,随后双手在低音区配以大力度的B予以铺垫(这里强奏的B音,如果在管弦乐队中,势必是定音鼓、大军鼓、第三长号以及大号共同奏响)。这样的处理,侧重了交响化,能很好地展现雄浑壮阔之感。从配器角度,此处的钢琴完全可以看作是管弦乐队的缩谱,同度烘托和低音支撑是管弦乐队针对强力度段落的有效配器手法,在钢琴即兴伴奏中,可大胆借鉴。

但这是一首不特定地域风格的创作歌曲,面对这个高音,有些歌手并非采取铿锵有力的处理方式,不乏有人以戏曲唱腔的感觉演唱这个高音。那么即兴的配合应该是这个模式:

在这个方案中,独唱声部B高音处,钢琴伴奏刻意回避了沉重的低音,以钢琴中高音区的震音背景烘托支撑女高音的极高音区,以避免如前例中强行使用管弦手法导致与戏曲感觉造成风格冲突。因为传统戏曲(如京剧)的伴奏乐器和手法,是没有低音出现的,而移植到钢琴上,这恰恰是需要强化的风格特征。

上两例可看出,即兴伴奏的方案选择,依据是聆听。当然,从听到到意识再到手上的动作,需要一个反应过程,而缩短这个过程,是即兴伴奏实践提高的必经之路。对现场细节调整的敏锐程度,亦是衡量即兴伴奏水平的重要标识,

四、低音线条的处理应遵循规律有序的原则

各声部线条处理是否得当,决定了一首音乐作品的品质。而在即兴伴奏中,首当其冲的线条是――低音。当然,不宜脱离和声单独谈论低音,因此要做好这一点,和声学习必不可少。低音的最常见形式是级进。我们先举一个可以安排级进下行的例子:《洪湖水浪打浪》(集体词,张敬安、欧阳谦叔曲)

很少有版本采取这样的和声编配。其和声进行是:G、D/#F、Em、Ga/D、Cadd9……,显而易见的好处是,级进下行的低音,淡化了强功能进行的生硬感。淡化是和声民族化的重要手段,亦特别适合表达柔美的情境。另外,规律的低音线条所带来的听觉上的设计感,对于摆脱即兴伴奏的简单粗陋,有着明显的效果。另一首《阿瓦尔古丽》(新疆民歌),如下例:

与上例相反,此倒是低音上行。从单个和弦连接上理论上讲,第二小节的小重属接第三小节的三级和弦(阻碍进行)位置上稍显牵强,但是,为保证低音线条的严密,突破和声进行的常规,整体效果来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五、和声设计应当遵循的四度循环原则

和声是个大课题,不便也不可能在一篇文章中得以全面阐述,对于即兴伴奏而言,这亦是一个应当单独提出的专门课题。如果以功能和声来组建伴奏的和声语汇的话,那么不容回避的是一个最基本的四度循环原则。

以C自然大调为例,主和弦为C,同时,每一级音上所构成的三和弦都可以作为临时主和弦,它们分别是C、Dm、Em、F、G、Am、、七级和弦因为是减三结构不能作为临时主和弦。每一个临时主和弦都有一个属和弦,属主进行最为自然,如G-C、A-Dm、B-Em、C-F、D-G、E-A。不难观察到,这些和弦和其临时主和弦的根音都是纯四度关系。即兴伴奏的和弦设计,正应该如此地纳入四度循环的进行中。譬如,确定旋律的某一处应该配以G和弦,那么,此和弦的前一个和弦应当首先考虑它下方的纯四度和弦D而不是其他。

以一首旋律片断为例――《同一首歌》(陈哲词、孟卫东曲)

上例中第五小节,通常和声思维会配以G大调二级和弦Am(原版歌曲的编配也是如此),那么,在此之前的一个小节的和声,首先应该考虑选择Am的属和弦,也就是E和弦或者E和弦的某一种形式。实际操作中,副属和弦我们多采用大小七和弦形式,也就是E70那么,这段音乐的和声布局应该是这样的:

五个小节和弦依次是:主和弦G、下属和弦C、属和弦D、最后两小节E7-Am不妨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属主整体,在这个整体中,采用四度进行的模式,如果不是这样,第三小节的属和弦D本应进行到G去的。在这里可以看到和声布局的一种新模式,即后决定前。在一处可有几种选择的时候,可以根据后一个和弦找到前一和弦最合理的安排。

专业的即兴伴奏,是主动即兴、而非不得已而为之 即兴的优势在于可以跟随千变万化的临场发挥,根据剧场环境、演员素质、呼吸气口、字句处理(以声乐为例)等细节做出实时的调整,以达到演唱、演奏效果的最大优化。目前,国内的即兴伴奏、演奏教学尚处于起步阶段,而这项技能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即兴最擅长实时地传达表演者的情感,期待这项技能被更多的钢琴演奏者所掌握,并熟练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