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再鞠一次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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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用心地把温暖和美好教给他们，而他们也回报给我们如此温暖的凝视。

几年前，我因工作需要，要告别我教了两年的一个班，到高中部任教。

这是我大学刚毕业接的班，是我的第一批学生，而我现在却不能和他们共同走完这一段路，觉得很歉疚。学期最后一堂课上，我平静地上完了课，用最后5分钟作了一个简短的告别讲话。我告诉他们我的无奈和歉意，说：“我经验不足，学养有限，两年来，有关心不到或批评不当之处，还有上课让大家不太满意之处，向同学们表示诚挚的歉意！”说完我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教室里静悄悄的，孩子们都平静地看着我。

我在一种伤感的心情中告别了我的第一批学生。

大约半年以后，有位老师给我拿来一篇作文，是那个班上的一个女生写的。我看完以后，感动又惭愧。

文章的题目是《鞠躬》，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应该是我们向她鞠躬的，然而她却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就像大地向小草致谢，像蓝天向细雨致歉。我们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个瘦小而亲切的身影。唉，这是她给我们上的最后一次课了。

向他们致意，在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教育的意义尽在其中，而我生活的意义也尽在其中。我们曾经用心地把温暖和美好教给他们，而他们也回报给我们如此温暖的凝视。当然不只是给我们，更是向自己，向他人，向社会以至世界由衷地微笑。

那件事过去之后，我继续平静地教学。虽然现在的学生也很聪明，但有时我会很失落茫然。

我常常精心设计一堂课，用心地上，然而同学们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平静到了有些冷漠的感觉。我在对自己的教学缺乏信心的同时，也觉得可能再也遇不到以前那样懂事的学生了。

两三年很快过去，这届学生也毕业了。在他们毕业之后，我陆续收到了许多学生的信和贺卡，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很真诚，也很动情。有个同学说，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好多同学互发短信，回忆在语文课上和老师一起看雪。也有同学说，看着老师的丝巾轻轻扬起，伴着老师亲切的声音，如同清风吹过心头。他们用很美的语言表达着爱和温暖：“我是小鸟，我要飞的，您能看见我的影子吗？哺育之恩永难忘记。”“‘你’和‘您’只差一个‘心’字。于是，我用仅有的一颗心表达我所有的尊重和感激。哦，还有祝福。”

我珍惜地把这些信和卡片收好，像藏起一捧温暖。不是虚荣，不是陶醉，而是感动和珍重。我们曾经在课上说了多少话啊。那些话题，或许不深、或许不广，但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流过他们成长的岁月，温柔地浸润他们的心灵。

多年以后，或许上课的内容早已遗忘，但老师低头时的微笑，生气时涨红的脸庞，或清脆或沉着、甚至略带口音的声音，却宛在眼前，宛在耳边。每念及此，我真切地感受到做教师的幸福。上天赐给我这样的幸运，可以陪伴一群又一群的孩子，走过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见证他们的成长，也和他们一起追求心灵的成长、完善，一同追寻永恒的青春与梦想。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不断成熟，却又永远年轻。

就是在这些温暖的话语和笑容里，我的心渐渐变得坚强起来，同时却似乎也更能感受温柔，我想这就是我前行的力量和勇气之源。亲爱的孩子们，请允许我再向你鞠一个躬，真诚地说声“谢谢你们！”

朱石林摘自《新民晚报》2005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