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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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 曾用名陈元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七十年代生，陕西丹凤县人，目前供职于上海《青年报》社。曾在各类杂志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600余篇（首）。著有诗集《永恒与一瞬》、诗文集《流浪无罪》、诗文集《诗上海》，为世博图片集《传世博》独家配诗80首。60首诗歌入选《同济大学通识教育教材.诗歌读本》。长篇散文《父亲进城》由《花城》杂志2012年第6期推出，两千行长诗《净身》将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1994年以一组《静物写意》获得《星星》诗刊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同年另一组作品《人物素描》被评为年度最佳作品获《星星》诗刊“每期一星”；1995年获得《诗潮》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1996年获《诗神》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1997年获陕西商洛诗歌创作一等奖。后停止文学创作多年，2006年重新回归，获上海作协等六部门联合举办的世博征诗大赛一等奖。目前共获全国性文学大奖十二次。作品多次入选年度最佳选本。参加2012年中国作协《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

约会的地方

我们并肩坐在路边，尘土飞扬

坐到一块田野里，晚稻刚刚收割

有一些空旷

坐到草丛中去，风一吹就暴露了

我们再坐到一棵花椒树下

误将秋天剩下的一粒放入口中

舌头已经麻木

还有一片甘蔗林，真是太茂密了

连两个更甜蜜的人也不能插足

假设偶尔有进山祈福的乡亲经过

你让我们这两个正午的毒太阳

藏到哪里去呢？

我们又向远方移了移

向人间相反的方向走了走

尽量平淡了看云的眼神

蓝天终于被挡住了，大地也在消失

我们再次并肩坐下来，靠在一起

还未开口诉说三百六十天的离愁

手刚搭上她的秀发

竟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硬物

原来这是陌生人的坟墓

在这清静的地方

睁着更多死亡的眼睛

在云南

在哀劳山，在红河州

在整个云南

我什么也没有遇到

只遇到一小截三七，一种红色的根茎

仿佛整个两千七百公里的路途

只有这一个臣民

我拾到掌心摸了摸，放在口中咬一咬

味甘，微苦，无毒，补血止痛

它开始干枯，平淡，真像某个本土的诗人

远去的尸体

我没有把它带走

也没有重新把它埋入泥中

带出云南有何用呢

埋入泥土只会腐烂

我只盼着，在整个云南，在红河州

在哀劳山下，有采药者看见它

把它拾走，捣碎

加入谁的药方已不重要

关键是不要浪费了，哈尼族女孩的

那最后一次回眸

这么红的泥巴

从没见过这么红的泥巴，比血

浅一点点，比火焰冷一点点

比打马经过的兄弟低一点点

对于泥巴来说，红，恐怕是

最干净的颜色，最接近每个蒙自人的

脸色，从一个采石榴的大肚子女人身上

我们找到了这些泥巴的来源——不是用

血染红的，也不是被地下的身体一把把

烧红的，而是它一直处在妊娠的状态

其实，蒙自是没有泥巴的

你所看到的那一捧捧灿烂的泥巴

都是一天天，积攒下来的阳光

米轨铁路

那不是二十四公里的铁路

是两根耐人寻味的奔跑的米线

太干净了，太遥远了，太弯曲了

我们一口口地嚼着，夹带着两场

雷雨，一道彩虹，一直

品尝了四万八千次

路边种有三七，味甘，微苦

无毒，一种补血止痛的植物

还有一座矿山，在没日没夜地

冶炼银子和月光

几只蚂蚁，在红泥巴里私建王宫

几只羊，冒充前世的爱人

等在雨后的草丛中咩咩地叫

几位过客正在商议，给那一枝

无名的黄花，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有一对农夫，一个劈柴，一个放马

真像一位归西的诗人临别时的赠言

本土人雷平阳就是小站之外的那一截

铁轨，他的脸，已经染上了铁锈

还要被哪一辆火车，呼哧呼哧地

再走一月两月，十年八年

每一步都在云上

你问我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我说翻过一座山了，跨过一条河了

看到一匹马了，一片蓝了，我说

每一步，都踩在白云上了

没来你们蒙自之前，以为梨树是最好的嫁妆

柏树是最不易腐烂的棺木，一步步逼进蒙自

发现云，比棉花软，比丝绸滑，比雪花干净

比任何草木结实

我就不怕了，我说你别

担心，如果我出了意外，就地

把我埋在一朵蒙自的云里吧

像安静地包扎一只受伤的天鹅

去陈强诗歌朗诵会的路上

有朋友躺着，等在那里

与以往稍稍有点不同

多了几盆白菊与一些夜色

我从叫个旧的约会地赶过去

要与你谈论一片落叶，一只飞鸟

当然还要谈诗——

永远也焚不烂的骨头

我多想抄近道，靠近你此时所在的世界

进入你的房间，带走你的一些病痛

和一些正在腐烂的行李

但是我碰壁了，撞得不轻

我使劲地喊叫着，砸着墙

你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死亡没有一点预兆，就像

一扇锁着的透明的玻璃门

竖在你我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