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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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呆住了，他一直以为，那场情事是他一个人的，没想到还有她，他错过了良辰美景。

易初遇上小慈时是十二月。隔了多年，易初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天小慈特别扎眼，

艳红的披肩在白衣上像一团火，十八岁的少年易初，心里怦然一动，突然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渴，接着就觉得浑身躁热。

那是大学的新生晚会，易初第一次看到小慈，她是主持人，清灵如书中的小龙女。而他是个羞涩的男生，甚至和女生说话都会脸红。那天做了个游戏，在新年钟声快响时，让每人写一个纸条，写什么时间、在哪里、做什么。易初写的是：在十年之后。他只写了一个时间，他想十年后自己该是个不错的男人了，有了家有了不错的事业。

而那天他的纸条竟然与小慈联系到了一起，小慈写的是：我与你相遇。他写了时间，她写了事件。她在台上问，谁写的“十年之后”，易初站了起来。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他和她遇上了，在十八岁时。夏小慈看到那个俊秀的男生正在以一种别样的眼神看她，她灿然一笑，忽然问他，“为什么是十年之后我与你再相遇?”

易初的心扑通通地跳着，恍然间听到很多笑声，好在很快下一个节目就开演了，一个人唱齐秦的歌，小慈来到台下，走到他身边，问他，“你喜欢听齐秦的歌吗?”

台上唱着《爱情宣言》，是唱给王祖贤的吧?易初转过头来，看到一张花瓣样娇嫩的脸，原来形容女人面似海棠，竟是真的了。

“当然。”易初说，“我有好多他的带子，如果爱听，我借给你。”

大一的男孩女孩，刚从高考的桥上奔下来，爱情仿佛是松驰剂，很多人几乎是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恋爱了。半年前还嘲笑他们的易初，在那个元旦的夜晚，忽然感觉爱情就那样明晃晃地来了，他在日记中写：为什么会想念她长发里薄荷的味道?为什么想到她的名字都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幸福? 易初想，这大概就是爱了吧。

接着就打听小慈的情况，结果吓了一跳，父母均是留英博士，小慈之所以没有出国读书，是想多陪几年外婆。当下心里黯然，自己不过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和小慈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想他只能是变成王子之前的那只青蛙。

但还是把自己最喜欢的齐秦的带子给她送去了，小慈惊喜地看着那带子：“我找了好多日子呢，有机会，我们一起看齐秦的演唱会吧，听说他要来北京了呢。”

好啊，易初说，他是开心的，一个女孩居然想和他一起看演唱会，而且是个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孩。

那天晚上，易初眼前晃动着那张花瓣一样的脸，睁着眼几乎到天亮，一张演唱会的门票要几百块，他想，怎么能让这个女孩请他呢，他要在演唱会之前挣到两张票，然后请小慈去看演唱会。

为了这两张票，易初开始打工，白天在餐厅帮忙，晚上给一个初三的孩子做家教，骑车从东城跑到西城，在这之前他根本不曾想过要去打工。在认识小慈之前，他觉得自己是无聊的，但因为有了小慈，他觉得每分钟都那么喜悦。

经常会在校园里遇到她，早春，她穿着白衣，真是美丽，易初想，原来爱就是看一个人的什么都是美丽的。他约她吃过一次饭，也不多说话，只是她说得多，她说，“真没见过你这么不爱说话的男生。”但还是笑着，讲着自己班里趣事，讲着去年去英国旅行的趣闻，易初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更喜欢，甚至她说话的样子，静静的，柔柔的，古代时用静如处子形容女子，可见是很爱很爱才说得出口的。

始终，他不曾说过爱。爱，哪能那样轻易就说出口的啊。

为了那两张演唱会的票，他瘦了好几斤，每天匆匆忙忙地去赶场一样。他准备给她一个很大的惊喜，也许那天时机合适他会表白呢。但现在，他自卑，那样出色的一个女孩。

他怎么敢开口呢?

于是只好写诗，发在校刊上，写的是《十二月之恋》，用的是笔名，但那字字句句，全是写给小慈的。

一个月之后．他偷偷买了票，到演唱会那天，他用剩下的钱给自己买了件衣服，他想，他要帅气地出现在小慈的面前，以前看中了一件米色外衣，一直没舍得买，这次一定要穿给小慈看。

但在商场里，他看到了小慈。正拿着一件流苏边的裙子试，他正欣喜地想叫她，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儿，是他们的学生会主席，他心灰了，觉得自己真是傻啊，还梦想着与她在一起如何，是啊，人家也没说过什么，只不过想和他看一场演唱会，是他自傲多情了啊。

那天，他没有去看演唱会，一个人去操场上坐到很晚，回到宿舍里有人告诉他，小慈来找过你啊。他淡淡地哦了一句，也没再多想，他想，她来告诉他什么，是说和那个帅男孩儿一起去看演唱会，让他不要等了?！

那两张票，他一直留着，在后面写着：一次远行，孤独了一颗心。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演唱会和票的事，就当是自己一个人的远行吧，就像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爱情一样，那么就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那以后，他一个月没有去找小慈。再去找，人家告诉她，她走了，去英国了。

他呆呆地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眼泪忽然下来了，为什么要哭呢?从开始，就是一场没有温度的相思，他一个人的相思。

易初一年后有了女友桑，漂亮的女孩眉眼间像小慈，只是眼角上有颗小小的痣。她喜欢黑色，易初送她的生日礼物却是一条红披肩，他说，“女孩子，还是围红色披肩更美丽吧?”没人知道他的心思，但一样的红披肩，围在桑颈上竟然是那样不妥贴，最终，那条披肩被压在了箱底。

两年后易初毕业，毕业前接了个电话，跑到楼下嚷了半天，那边是细细的女孩声音，像是小慈，易初想，怎么可能是小慈呢?桑说，“快点啊，晚了就赶不上电影了”，他拿着听筒想再问，电话断了，可能是信号不好吧。

毕业后，易初留在北京，桑说等有了房子就结婚吧。

再三年，易初结了婚，和桑过起日子，一天天，没有什么不同，偶尔从箱子里翻出那条红披肩，还是那样鲜艳夺目，仿佛，一切还在昨天。婚后第三年，易初有去英国出差的机会。

听到英国两个字时。易初心里沉沉的像被击中了，收拾东西时他忽然想起那条披肩。易初想，如果能见到小慈，一定把这条披肩给她，然后告诉她，这样的红色只适合她。

费了许多周折找到小慈时，以为她也一样是有了家室的，但她好像还是一个人，屋里没有男性的气息。

“为什么还独身?”易初问，“你这样美的女孩一定会有许多人爱的，是不是挑花了眼?”

小慈淡淡笑着，摇着头，“十年前，记得那年元旦我们曾写过的纸条吗?”

他当然记得。

十年后，我与你相遇。

果真是十年。他与她相遇，她说，“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就像我的秘密是曾经爱过你，爱过你的羞涩。你的情诗，和你忧郁的眼神。”

易初呆住了，他一直以为，那场情事是他一个人的，没想到还有她，他错过了良辰美景。

“怎么可能？”他呆呆地问着，“我以为你爱的，是那个学生会主席。”

小慈笑着，“为什么?”易初说了那次商场的相遇。小慈说，“他只是我的好友，那天我让他一起去，因为我买了两张票，想请你去看齐秦的演唱会。而拉他去无非是想看看男生喜欢女生穿什么样的衣裙而已，没想到你却误会了。那天我去找你看演唱会，却一直找不到你，后来我也没去，那两张票，一直夹到我日记本里。”

易初静静地听着，站在十二月的伦敦窗前，外面弥漫着雾气，他想，有时候，上帝是喜欢开一些玩笑的。

“那后来到了英国，为什么不联系我?”

小慈笑着，看面前一杯红茶渐渐冷下去，“刚来英国我就出了车祸，之后是漫长的康复，康复后给你打过电话，但那时，你有了女友。”

易初忽然想起了那个电话，是的，那是小慈曾经打给他的电话，只是他那么轻易地就挂掉了，然后去和桑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

而一切，那么轻易就错过了，甚至连一个拥抱都不曾有过。走时，易初轻轻地抱了一下小慈，说，“十年后我与你相遇，然后，自此别过爱情。”

那条红披肩，他不曾拿出来，而自己买的那两张演唱会门票，他也不曾说出来。

他只对小慈说，我梦到过那两张票，细长条，淡淡的蓝色，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