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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笔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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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岳霖先生》是汪曾祺写于1987年的一篇回忆性文章。文中第二段花了好大篇幅来写西南联大教授的穿着:

“他身材相当高大,经常穿一件烟草黄色的麂皮夹克,天冷了就在里面围一条很长的驼色的羊绒围巾。联大的教授穿衣服是各色各样的。闻一多先生有一阵穿一件式样过时的灰色旧夹袍,是一个亲戚送给他的,领子很高,袖口极窄。联大有一次在龙云的长子、的干儿子龙绳武家里开校友会,――龙云的长媳是清华校友,闻先生在会上大骂‘,王八蛋!混蛋!’那天穿的就是这件高领窄袖的旧夹袍。朱自清先生有一阵披着一件云南赶马人穿的蓝色毡子的一口钟。除了体育教员,教授里穿夹克的,好像只有金先生一个人。他的眼神即使是到美国治了后也还是不大好,走起路来有点深一脚浅一脚。他就这样穿着黄夹克,微仰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联大新校舍的一条土路上走着。”

语文教参上说这些闲笔,增添了文章的意趣,体现了散文自然洒脱的“散”之美。乍一看,这些教授颇为张扬个性,特立独行,有趣得很,然而仅仅限于有趣。可是,如果光是为了增添文章意趣,不可能写这么详尽,涉及人物这么多。

通常说散文是“形散而神不散”,优秀的文章在清淡自然、不拘成法的背后必有其“精气神”,也就是说其中必有作者自己的匠心所在。汪曾祺先生在此处大书特书,不仅仅是靠记叙好玩、怪异之事来吸引读者眼球,更重要的是要让我们了解金岳霖先生所处的人文环境。

一、折射出西南联大宽容个性的校风

汪曾祺晚年在一篇题为《新校舍》的文章中写道:“有一位曾在西南联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国讲学。美国人问他,西南联大八年,设备条件那样差,教授、学生生活那样苦,为什么能出那样多的人才?――有一个专门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以为联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三十年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这位作家回答了两个字:自由。”

汪曾祺提到西南联大的校风是“民主、自由、开放”,这在教授们可以称得上乱七八糟的穿着上就可见一斑了。服装就如同一种符号,古代社会中服装有严格的区分,不同的服饰代表着一个人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这也是“礼”的表现之一;即使到了现代,衣着还是身份的象征,所以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即使生活潦倒也要坚持穿长衫,因为那是他曾经是一个读书人的标志。而联大教授们的衣服却是“各色各样”五花八门,尤属朱自清披赶马人穿的一口钟这个细节最夺目。穿着自由的背后就是联大的思想自由和学术自由的价值标准。

二、折射出当时西南联大教授生活的清苦

据资料记载,抗战期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联大师生生活十分困难。很多著名教授已不复清华北大时期的优雅,破衣烂衫者比比可见,汪曾祺提及一个例子:“有一个女生从南院(女生宿舍)到新校舍去,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人,她听到后面有梯里突鲁的脚步声,以为是坏人追了上来,很紧张,回头一看,是化学教授曾昭抡。他穿了一双空前(露着脚趾)绝后鞋(后跟烂了,提不起来,只能半趿着),因此发出此梯里突鲁的声音。”

像岳南的《北渡南归》、傅国涌先生的《民国年间那人这事》很多著作中都提到联大教授生活之惨状。在这段文字中,闻一多那件旧的、式样过时的夹袍,朱自清那件蓝色毡子的一口钟,都能折射出当时西南联大教授的极其俭朴寒伧的生活。

三、折射出大师们潜心治学,不讲穿着的敬业精神

文中“联大的教授穿衣服是各色各样的”,怎么舒服怎么穿,捞到哪一件就穿哪一件;从“有一阵”“经常”这两个词是我们更加可以了解他们不看季节看场合穿衣服,通常一件衣服要穿很久。金岳霖经常穿皮夹克,天冷了就围一条很长的围巾,不会去管这样搭配合不合适,而是只是保暖就行。

穿衣这么不讲究的教授们在治学上却极其讲究,倾注了极大的热情。汪曾祺提到闻先生上课,把自己在整张毛边纸上手绘的伏羲女娲图钉在黑板上,把相当繁琐的考证,讲得有声有色,非常吸引人。还有罗庸先生讲杜诗,不但杜诗能背写在黑板上,连仇注都背出来。

四、折射出西南联大教授的个性和风骨

陈寅恪先生一辈子追求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西南联大的教授中充分体现。教师们充分地保留了各自的个性,从穿衣服这样的小事上也能看出来。“教授里穿夹克的,好像只有金先生一个人”,金先生是留洋的,受西方文化熏陶很深,所以喜穿夹克西式服装,而很多教授如闻一多朱自清是传统文化浸染颇深,所以以中式服装为主。

片断中的闻一多大骂时“穿的就是这件高领窄袖的旧夹袍”。作者为什么要这么提?闻一多先生是自由民主战士,他不畏强权,追求自由民主平等,这样写穿着时有意识地突出了一个具体的情境,就是在与关系密切的人家里骂,写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铮铮铁骨。

金岳霖先生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金岳霖先生》从开头“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到结尾“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有人好好地写一写”,汪曾祺先生特别有意识地把金岳霖放在联大教授这个群体中来写,个体与群像交相辉映,人物的“神”就更加璀璨夺目。

这段闲笔末处写道“他就这样穿着黄夹克,微仰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联大新校舍的一条土路上走着”真是涵义深远,意蕴无穷。“穿着黄夹克”(因为经常穿,所以见衣如见人),“微仰着脑袋”(一是因为有眼疾,二是因为有傲骨)“深一脚浅一脚”(有眼疾,行走不便),可是尽管行走如此艰难,却依然这样执著地走着。联大校长梅贻琦有句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汪曾祺几次提到“我要不是读了西南联大,也许不会成为一个作家。至少不会成为一个像现在这样的作家。”“我生活地最久,接爱影响最深,使我成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作家,――不是另一种作家的地方,是西南联大,新校舍。”在国难当头的非常时期,在极其艰难的社会环境中,以金岳霖先生为代表的一大批知识分子一身傲骨,两袖清风,潜心治学,重情重义,给了当时联大学生以学识上更是精神上的无限滋养,更是令后世之有志之士高山仰止,心向往之。

所以说,闲笔不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