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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与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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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1125~1210), 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他是我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爱国诗人之一。他一生不仅写了许多激烈悲愤的爱国诗篇,也写了相当多的缠绵凄婉的爱情诗篇。之所以如此,与他一生的经历有极大的关系。他想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万恶的封建制度却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他想成为一位指挥千军万马北伐中原的将军,苟且偷安的南宋政权并不为他提供机会。苦闷和失望折磨着他,他在内忧外患中饱受煎熬,由此,他的作品便具有了一种千古不灭的魅力;或许,这正是古语所说的“悲愤出诗人”、“国家不幸诗家幸”的真实写照吧!让我们看看他与沈园的传奇情缘,便能对陆游的人生道路和他的杰出诗篇有更多的理解。

沈园是南宋时江南著名园林,本系沈氏私家花园,故又名沈氏园。清乾隆《绍兴府志》引旧志说:“在府城禹迹寺南会稽地,宋时池台极盛”。与陆游同时代的诗人赵蕃,就写有《步沈园》诗:“黄残白,孟冬风日亦云佳。晚来忽有寻诗兴,送尽投林万点鸦。”可见当时到沈园游赏,大多与诗兴有关。沈园现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位于绍兴市区延安路和鲁迅路之间。而沈园之所以在宋代以后名气更大,就是因为它是陆游凄苦爱情的见证。

陆游出生于一个殷实的书香之家,幼年时期,正值金人南侵,常随家人四处逃难。这时,他母舅唐诚一家与陆家交往甚多。唐诚有一女儿,名唤唐婉,字蕙仙,自幼文静灵秀,不善言语却善解人意,与年龄相仿的陆游情意十分相投。两人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虽在兵荒马乱之中,不谙世事的两个少年仍然相伴度过一段纯洁无瑕的美好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萦绕心肠的情愫便在两人心中渐渐滋生了。爱情的欢乐和悲哀,其梦断魂萦、牵肠挂肚的情结,便是借沈园得以寄托的。

陆游与唐婉皆擅诗词,常借此倾诉衷肠。两家父母和亲朋好友,都认为是天造之合,于是陆家就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家传凤钗(宋朝礼制,结媒以钗为信,陆游《钗头凤》词就与此有关)作信物,订下了唐家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陆游19岁时与唐婉结婚,两人琴瑟和谐,情爱弥深。不幸的是,二人婚后三年没有生育,加之陆游对于科举入仕没有上进心,于是引起母亲唐氏的不满。

古代士人,以功名为最重,仕途通达,不仅是学业成就的佐证,亦是光耀门庭的礼教要求。此时的陆游已荫补登仕郎,还须赴临安参加“锁厅试”以及礼部会试,方能成就功名。陆游沉湎于情爱,无心于应试功课。其母唐氏盼儿子金榜题名,眼见陆游的境况不改,便对儿媳大为不满,数次对唐婉大加训斥,责其应以丈夫的科举前途为重。但此时陆、唐二人情意缠绵,难以解脱。陆母因此对唐婉更为反感,认为唐婉将儿子的前程耽误殆尽,遂强令陆游速修一书,将唐婉休弃。这情形,与《孔雀东南飞》所述故事无异。

封建孝道,是作为读书人的陆游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的。陆游耍小聪明,表面答应把唐婉送归娘家,背后却悄悄另筑别院安置唐婉。这更加激怒了陆母,严令二人断绝往来,并为陆游另娶一位温顺本分的王氏女为妻。而唐婉,也由家人做主嫁给了同郡士人赵士程。赵家系皇族后裔,门庭显赫,赵士程本人亦宽厚重情,开明通达,对唐婉表现出同情与谅解。陆、唐之间从此被切断联系,音讯隔绝。

在母亲的督教下,陆游重理科举课业,终于在29岁那年前往临安参加“锁厅试”,以学识和才气博得了考官陆阜的赏识,被荐为魁首。但不幸的是,同科应试获取第二名的恰是当朝宰相秦桧的孙子秦埙,加之陆游又不忘国耻,“喜论恢复”,于是受到秦桧忌恨。在第二年春天的礼部会试时,秦桧借故将陆游的试卷剔除。礼部会试失利后,陆游回到家乡,或在青山绿水和野寺幽处排遣愁绪;或出入酒肆把酒吟诗;或浪迹街市狂歌高哭,过着悠游无定的生活。

绍兴二十年(1151年),陆游来到沈园。也许是造化弄人,竟然巧遇了阔别数年的前妻唐婉。 当时人对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悲剧和这次相遇有如此记载:

陈鹄《耆旧续闻》:“余弱冠客会稽,游许氏园,见壁间有陆放翁题词云……辛未三月题。放翁先室内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意,因出之。夫妇之情,实不忍离。……务观一日至园中,去妇闻之,遣遗黄封酒果馔通殷勤。公感其情,为赋此词。其妇见而和之,有‘世情薄,人情恶’之句,惜不得其全阕。未几,怏怏而卒,闻者为之怆然。此园(按即沈园)后更许氏。淳熙间,其壁犹存,好事者以竹木来护之,今不复有矣。”

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放翁少时,二亲督教甚严。初婚某氏,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惰于学也,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中外。一日,通家于沈园,坐间,目成而已。翁得年最高,晚有二绝云:‘肠断城头画角哀……’,‘梦断香销四十年……’。旧读此诗,不解其意,后见曾温伯言其详。温伯名黯,茶山孙,受学于放翁。”

周密《齐东野语》:“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伉俪相得,而弗获其姑。既出而未忍绝之,则为别馆,时时往焉。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而赋《钗头凤》一词题园壁间……实绍兴乙亥岁也。”

这三则记载,不约而同地记述了陆游与前妻唐氏邂逅于沈园而旧情难泯这段史实,而且均指明陆游壁间所题《钗头凤》一词。至于邂逅时间,陈鹄说“辛未”(1151年,陆游27岁),周密说“乙亥”(1155年,陆游31岁),当以辛未为准。因为陆游诗《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诗作于绍熙三年(1192),陆游68岁,上推40年,基本相合。

这天是三月初五,相传是禹的生日,山阴人倾城出游,游禹庙的最多。27岁的陆游独自来游禹迹寺南的沈氏花园。恰好唐婉与赵士程也在这里游春。一别数年,男娶女嫁,天各一方,偶然相逢,真是又惊又喜,又愁又怨。唐婉忍泪含悲,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叫人给陆游送来一些酒菜,以示难忘之情。陆游凝望唐琬的倩姿丽影,泣血摧心,酒入愁肠,如醉如痴,提笔在园壁上题写了一首《钗头凤》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词的上片通过追忆往昔美满的爱情生活,感叹被迫离异的痛苦;词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现实,进一步抒写被迫离异的巨大哀痛。这首词始终围绕着沈园这一特定的空间来安排自己的笔墨。上片由追昔到抚今,而以“东风恶”转捩回到现实,以“春如旧”与上片“满城春色”句相呼应,以“桃花落,闲池阁”与上片“东风恶”句相照应,把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的情事和场景历历如绘地叠映出来。全词多用对比的手法,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时的美好情景写得逼切如真,从而使得他们被迫离异后的凄楚心境深切可感,也就越显出“东风”的无情和可憎,形成了感情的强烈对比。

数年相思苦与泪,再见时亦只能是朋友。这对于一生金戈铁马的陆游来说,是如何的一种苦痛!虽说自己爱如坚石,情深似海,但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心意,又如何表达呢?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无法割断这丝丝缕缕情丝。刹那间,爱恨交错,悔怨纠结。春依旧,人空瘦,陆游的内疚怜悯爱恋之情溢上眉间,却又被压于心间。对于他来说,这真是百感交集,万箭簇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只能发出“错,错,错”和“莫,莫,莫”的先后两次感叹,真是荡气回肠,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唐婉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与陆游的爱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结合,却毁于世俗的风雨中。赵士程虽然重新给了她感情的抚慰,但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与陆游那份刻骨铭心的情缘始终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处。据说,就在沈园相会的第二年,无法摆脱相思之苦的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她期待着能够与陆游再一次相遇;但是,望断秋水,也不见陆游的身影。当她看到了陆游在壁上的题词后,其心再难以平静。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惜无奈的世事,使她日臻憔悴,悒郁成疾,在秋意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当年的她,曾在墙上含泪和了一首《钗头凤》,用来回应一年前陆游为她的题写: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这两首《钗头凤》,可谓字字血,句句泪,成了千古绝唱,也成就了陆游和唐婉感天动地的爱情悲剧。

题完这首词不久,唐婉就在忧郁中去世。赵士程一边唤着唐婉的名字,一边派人叫陆游赶来见唐婉最后一面。陆游匆匆赶到,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只有那多情的《钗头凤》,令后人为之唏嘘叹息。

陆游和唐婉在沈园壁上题的《钗头凤》,后来有人用竹木作围栏,加以保护。以后40年,虽然沈园三易主人,但这首词还依稀可见,并被刻成石碑立于园中。

陆游68岁时,偶过沈园,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又写诗感怀。这首诗没有标题,有人将它称为《无题》,其实它的题目就是“小序”:

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词一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此诗突出的就是一个“空”字。首联写空冷之景。玉露流空,秋山正寂,枫树初丹,槲叶已黄。当此之时,唯有一皤然老翁,愁对新霜。这两句连写“枫红”、“槲黄”、“霜白”,通过色彩描绘,来渲染深秋景象。颔联写空寞之情。秋景满眼,愁绪萦怀,而林间小亭,尤惹人旧情。昔日佳人于此殷勤致意,如今只有陆游在这见景伤心。园林萧瑟,人去台空,回首往事,空生怅惘。然幽冥路隔,重见无期,青鸟难寻,衷肠谁诉?颈联写空虚之情。生者肠已断,死者阒无闻。但见坏壁之上,题诗犹在,尘渍苔侵,依稀可辨。而昔日欢爱,已如巫山云散,高唐梦醒,事已杳杳,情尚绵绵。在此情景之下,既然世事已如花谢,空门也就成了唯一可以安慰心灵之处。尾联谓近年已消尽一切非分的欲念,虔心叩首在佛龛之前。但这又如何能平息陆游心中的悲愤和永远不能忘怀的长恨?

陆游75岁时,唐婉逝世已近40年,陆游依然一往情深,藕断丝连,重游故园。时已无蝉声,也无画角,只有一个默然凝望断墙柳絮的老人,踯躅在满地落叶中。不能忘怀的长恨让他挥笔和泪作《沈园》诗二首。其一是: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此诗首句以斜阳画角起兴,渲染出悲凉的气氛,可见作者虽然已是垂暮之年,但情之哀痛仍然刻骨铭心。次句感慨地是景非,旧迹难觅。三四句用错位的时空联想,慨叹唯一不变的是桥下碧绿的春波,当年曾照过唐婉美丽的身影。此联化用曹植《洛神赋》“翩若惊鸿,矫似游龙”之句,遥想昔日唐婉的美丽,更反衬出今日的悲哀。《沈园》诗其二是: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此诗先是借物抒情,佳人已经长逝40年,连沈园的柳树都已老得不能再“飞绵”了。这联实际是暗用桓温诗“昔年种柳,依依汉南。如今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尾联着一“犹”字将诗意升华,表达尽管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但对唐婉的眷念之情永不泯灭;尽管个人生活上已无所追求,但对唐婉之爱历久弥新,所以凭吊遗迹还是要泫然涕下。“泫然”二字,饱含多少复杂的感情!其中有爱,有恨,有悔……

陆游与与沈园的传奇情缘到此还没有结束,在他81岁时,又作了两首《梦游沈氏园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梦到沈园,想去又怕去,心情多么矛盾?旧地重游,徒惹伤情,梅花虽在,新绿依旧,可佳人已经长逝很久了。梅花依旧,佳人已逝,就是那墨迹也已销蚀漫漶,这感情上的悲哀与矢志收复中原而不得的遗憾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陆游有爱有恨更有情有意的感情世界。这两首诗以梅花作为主要意象关联到一起,既表示自己的情操“零落成泥碾作尘,犹有香如故”,老而弥坚,至死不变,也寓示唐婉高洁的品行,坚韧的节操;更表现出两人的爱情,尽管经历了尘世风霜,天荒地老,但不变依旧。

陆游84岁,离逝世只有一年时,他又重游沈园。虽然人是物非,而怀念唐婉,却是至死不忘。他写下的《春游》诗云: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是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自知不久将离人世的陆游,仍然念念不忘当日眷侣,这一梦竟长达50年!虽然仍自感匆匆,却赢得了天长地久,这正是陆游高尚的情操与崇高的精神境界。

从那首脍炙人口的《钗头凤》词、传说中唐婉的唱和开始,陆游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陆续以沈园为题写下了十来首悼念唐婉的诗词。正因为陆游用自己的一生写下这些催人泪下的故事和感人至深的诗篇,使沈园久负盛名。人们不仅将沈园作为怀念诗人的纪念地,而且还将沈园作为执著爱情的寄托。人们现在所以到沈园,除欣赏古典园林之外,更多的是去那里感受人世间的美好爱情。沈园实际上已经成了绍兴的爱情主题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