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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储期铜亏损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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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来,铜价疯涨。5月10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三个月期铜的买入价涨至每吨8005美元,比两个月前上涨了68%!即便对于见惯了大起大落的国际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来说,这也是极为罕见的疯狂涨势。

在期铜多头的凯歌声中,中国国储物资调节中心(下称国储)的命运再成焦点。

国储动向

去年11月,伦敦金属交易所突然曝出国储期铜巨亏案(参见《财经》2005年第24期“期铜风波:危险的对决”)。

故事的梗概迄今已人人皆知:国储物资调节中心进出口处副处长、“明星交易员”刘其兵于去年9月间抛出了巨量――一般认为是20万吨左右――期铜空单,由于期铜价格随后由每吨3000多美元猛涨至3700美元,国储仓位即将爆仓。

由于国储及其最终上级主管部门始终守口如瓶,诸多核心事实长期在云雾之中:刘其兵建仓的确切规模有多大?价格几何?有没有平仓?在去年12月下旬期铜合约到期时有无交割?有没有将一部分合约展期从而继续赌局?当时亏损多少?如果展期的话,到今天亏损是否已经变成灾难性的?

今年5月8日的英国《金融时报》援引国际铜市场人士的话称,过去两个月内,国储及另外一家主要期铜空头Ospraie Management(一家专注于大宗商品交易的对冲基金,规模达40亿美元),都对其持有的大量空头头寸进行了回补;同时相信Ospraie和国储目前都已经结清空头头寸,认赔出局。该报认为,这可能是导致最近以来铜价飙升的原因之一。

国储方面立即对此做出反应。一位“国储负责人”透过中国《证券时报》放出信息,否认了英国《金融时报》的报道,宣称国储的所有空头头寸已在去年年底结清离场。这也是国储今年以来就此宗交易所做的惟一正式表态。《财经》记者随后就此致电国储,但未获进一步评论。

即在此时,《财经》记者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采访到国储期铜交易主要经纪商Sempra的关键人士,获知当初刘其兵案的重要事实。

Sempra Energy是美国南加州地区最大公司之一,也是一家标准普尔500指数公司,主业为天然气。旗下公司Sempra Commodities专责包括金属在内的大宗商品交易,是伦敦金属交易所的第二大铜经纪商,而国储是其长期客户。“我们同这家中国机构及其交易员已经打了七八年交道。”Sempra Energy一位身兼法律部负责人的高管告诉《财经》。

国储在伦敦金属交易所并无交易席位,刘其兵的巨额空单,即通过Sempra Commodities等数家经纪公司下单。Sempra Commodities和标准银行(Standard Bank)是其中最大的两家。

年报管窥

这位Sempra Energy法律部负责人向《财经》证实,他们为刘其兵的交易提供了授信额度。经纪公司向客户提供授信额度并不罕见,但这相当于贷给客户“赌资”,一般只有实力较强的期货经纪公司对资信极佳的客户才会作如此安排。

由于刘其兵代表国储在伦敦市场上交易多年,市场周知“他是代表国储局操作的”,后者得以“优质客户”形象获得授信。

当刘其兵空单出现巨亏之后,Sempra以及另外多家同样向刘提供授信的经纪公司,于2005年11月底联袂赴京,与中国政府有关部门谈判。

谈判进展显然并不容易。Sempra主管金属交易的负责人“在北京住了三个月之久”。他们原本希望中国政府有关部门承担全部交易损失,但随着谈判进展,这显见得已不可能。

“双方所签的合同有仲裁条款。”这位Sempra法律部负责人说,“我们相信,根据该条款在英国申请仲裁的话,(我们)必然获胜。但是,仲裁决定仍然要获得中国法院的认可方能执行,我们对此没有把握。”

最终,双方于今年2月间达成协议,各自承担一半的损失。“我们损失了很多很多个百万美元(many many millions)。”这位人士说,据他所知,其他经纪商最终亦接受了类似的分担方案。

调解虽然发生于今年2月,但“由于损失发生于去年”,这项损失已经计入了Sempra Energy公司2005年年度报表。这位人士并未直接讲述损失数额,但他明确告诉《财经》记者,在Sempra Energy公司年报中,在大宗商品交易项目中的金属交易项下,2004年度与2005年度利润差别“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这笔损失”。

Sempra Energy公司的2005年年报中有这么一段话,“(我们的)业务有赖于交易对手,客户和供货商按照协议行事,其中任何一方未能依约行事,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损失,令公司暴露在商品价格和波动之下。这可能会影响Sempra Energy的流动性、现金流和运营结果。”刘其兵一案,显然属于客户方面未能依约行事。

记者在Sempra Energy公司年报的相应项目下找到了有关信息,2004年,金属交易是Sempra Commodities公司主要交易种类中惟一赢利下降的项目。该项目2004年度赢利1.8亿美元,而2005年则锐减至5400万美元,相差1.26亿美元之巨。

按照这位人士所称“大多数损失”来自刘其兵交易这一说法,《财经》以保守的方法取这笔差额的二分之一,可估算Sempra Energy在刘其兵一案中至少损失了6300万美元。由于双方各担一半损失,亦可推出刘其兵通过Sempra所下空单的损失不下于1.26亿美元――这一数字尚未计入刘其兵通过其他经纪商所下空单的损失。

调期猜测

刘其兵案所造成的巨额亏损数额究竟如何,现在仍然是谜,首先是由于人们并未获知刘其兵下单经纪商损失总体情况。市场一般认为,共有七八家伦敦期货经纪商卷入刘其兵交易。据《财经》了解,除了Sempra Energy,标准银行亦名列其中。其他可能性较大的,是巴克莱(Barclays)、瑞富(Refco)和高盛等。或因此类损失在大型公司的整体交易中毕竟比例很小,《财经》记者查找这几家期货经纪商或其所属的母公司的年报时,未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更重要的原因是,虽然包括Sempra Energy在内的诸家经纪商了结了各自在这宗交易中的损失,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国储已经在去年底合约到期之前平仓离场。

事实上,观察家们普遍认为,从市况来看,国储当时大规模平仓以及实物交割的可能性均不大。一般认为,相当大一部分仓位被展期。

调期情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按合约价格进行延迟交割日期,即按交易日买卖的价格进行调期。这种调期相当于经纪公司给客户垫付资金,一般不愿按合约价格进行调期。在理论上,伦敦金属交易所禁止此种调期,遑论案发后中外双方尖锐对立,经纪公司继续垫付资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另一种调期,是按市价(即调期时的市场价格)了结多头或空头,然后将多头或空头调至远期。比如12月21日到期的铜空头,客户不愿认亏,认为价格将下调。但头寸到期必须了结,客户可以按当前市场价格买回空头清仓,体现亏损;然后调至次年3月19日后,如果目前是看跌行情,新空头的交割价格将会下调。按照这种方式,调期时将出现亏损或盈利。

分析师们普遍认为,现今每吨7000美元以上的铜价,只可能是由于投机造成的。伦敦期货经纪商Calyon的金属分析师Maqsood Ahmed认为,“再紧张的供求关系也无法解释目前的铜价。在目前环境下,对冲基金都在继续玩,大家在考虑空头究竟还能支撑多久。这一环境会吸引更多的热钱进入这个高度波动的市场。没有什么新闻可以打击多头,使他们不去追击空头。”市场显然倾向于相信国储在去年底时大量选择了第二种调期。

若这是事实,无异于国储将危险的赌局继续下去,亦为此付出了更大代价。今年以来期铜价格上涨超过70%,与去年刘其兵爆仓之时的3700美元左右的价格,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期货名言“空头不死,多头不止”,其中有惨痛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