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西矿难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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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省鸡西市郊区，连绵的小山遍布苍松绿草，也覆盖着黑色煤矿。 这里就是桂发煤矿所在地。一个鲜为外人知晓的小矿，近来却随着“四二六”一声瓦斯爆炸，“闻名”在外。
截至5月5日晚，抢险队找到了“四二六”矿难第9具遇难矿工尸体。
“不可能再有第10个人遇难了。”5月6日，鸡西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方东初说。尽管方声明该人数是仔细核对名单后最新确认的，但他却说不清桂发煤矿一共有多少名矿工。
当时，黑龙江省牵头的事故调查组已进驻矿区。方东初告诉记者，还要1至2个月，才会有最终结论。
而此时，事故发生当时的目击矿工都早已寻不到人。事故原因在记者艰难辗转的采访中并不能全部还原。但记者竟然了解到，桂发煤矿是在煤矿整改期间出的事。
方东初告诉记者，桂发煤矿没有取得允许生产的正规审批手续。“2011年批了桂发煤矿5天时间的整改，听说是巷道冒落，批准恢复这段巷道，但它偷着挖煤了。”
这样赶进度的挖掘，结果换来了若干具沉睡的矿工尸体。
将历史拉长，这是一片有着80年开采历史的老矿区，饱经贫穷和危险，一些国有矿区职工不得不为私营煤矿充当技术指导，赖以谋生。
在这个以资源为生的城市，除了大小矿难不断，以及重新出产财富外，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
被遣散的矿工
煤矿所在地为滴道区河北社区。
从鸡西市中心开出的24路公交车几乎成了矿区班车。每次都将一批批外未农民工运到离矿区最近的大山前。
江苏人梁寿米(化名)就是其中一位。已满口东北话的他来黑龙江30多年了，到鸡西矿区已有十多年。目前，眼见桂发煤矿停产调查，胡子拉碴，无家无室的梁很淡定：“这里不行，再去别处干呗。”
这里的矿工都有着共同的特征：粗壮身材，满脸皱纹，满手褶皱、伤痕。
矿工们24小时三班倒，正常情况下，整月无休可以挣到1万元，工资按量计算。“四五个人一组，挖一绞车煤平分30元到50元。”下井多年，梁寿米慨叹：“当初挣下的钱没有买房，因此还没有多少财产。有的人干上三五个月，就又回去种地了。”梁寿米说，担心安全是这里流动性大的原因。
外来矿工占去了河北社区私人煤矿工人数的大半，桂发煤矿老板高振河曾说，矿里的外地人是最多的。
但记者想要寻找“四二六”矿难的目击者已经不可能。
此前官方通报唯一的本地死难者是桂发煤矿的值班矿长刘国山，正是通过对刘国山死亡的确认，“四二六”矿难才被揭开了盖子。然而，河北派出所的民警告诉记者，刘国山的亲属都已搬离河北社区，甚至已出嫁的女儿也陪着母亲“出去散心了”。
在鸡西的几天里，记者竟没有找到一名桂发煤矿的矿工。
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出事当天，桂发煤矿的工人便纷纷散去。“老板给每个矿工都发钱了。”滴道区政府一名知情者称。
“四二六”矿难发生后，据了解，高振河给每名遇难矿工开出了90万元的赔偿价码。当地村民介绍，这亦是矿难私了中的高价。
说起矿老板高振河，当地人竟然好评居多。
高振河并不张狂，他就住在滴道区大半道的平房里，除了多一问车库，他的三间瓦房与旁人无异。邻居王伟(化名)曾给高振河开过一年车，他说高振河“是个干事的人，也懂煤矿生产，以前经常下井”。
王伟说：“‘高老三’人不错，矿工或是邻居生病有难，借钱不是问题。”
国有矿边角料
鸡西当地也有国有矿，但效益并不好。
龙煤集团鸡西矿业集团下的盛和煤矿三井总工程师鲁文方介绍：“鸡西的煤层不好，但鸡西主产主焦煤，这种煤品质好，用来炼钢。计划经济时代，鸡西的煤直接供应鞍钢。”
即便如此，鲁称，2004年以前，整个煤炭市场冷清。“最低的时候煤价是40多块钱一吨，还卖不出去，卖出去也收不回钱。”滴道煤矿曾有十几口矿井，因效益不好被先后关停，直到整个滴道煤矿重组为盛和煤矿。
国有煤企的艰难还被归咎于私人矿井的蜂起，滴道区此前曾有100多个私人小井，这些小矿井是国有煤矿的“边角料”。
“国有矿开采不经济。小矿做浅表的破坏性开采，成本低，价格放开后，它们优势要大得多。”当地一名退休国有煤矿负责人说。
从2004年开始，煤炭市场急剧升温，煤炭价格涨到了此前的十倍以上。鲁文方说：“现在主焦煤的价格是每吨五六百元，好的达到七八百元。”但从那时起，私人煤矿的“边角料”却快挖尽，为掘取财富，不少私人煤矿开始私设隐蔽工程，超层越界盗采国家资源。据鲁文方介绍，这样的做法“非常普遍”。
私挖滥采不可避免地带来安全问题。
根据公开报道整理的不完全结果显示，从2006年到2009年，鸡西市就发生了13起矿井事故，造成178人死亡，发生事故的全部是私人矿井。
就在整整十年前的2001年4月，桂发煤矿就曾发生过一起令当地人想起来都后怕的恶性事故。
一名当地出租车司机回忆，十年前的2001年4月发生了矿难，当时造成14人死亡，他叔叔就在其中。
“整改”期出事故
令人不解的是，桂发煤矿是在煤矿整改期间出的事。
鸡西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方东初确认了这一点，但并未透露更多细节。方仅告诉记者，整改由市、区两级煤监部门管理，“具体谁签的字一查就能查出来”。
而对于整改期间出事故，地方政府一些官员早己“见惯不怪”。滴道区政府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就表示：“越整改事故越多。”
他把原因归咎为“矿井越是不生产。通风就越差，瓦斯浓度就越高。”
但在这种危险环境下，工人仍然被矿主们逼迫着偷偷赶进度。“他(桂发煤矿老板高振河)就是想偷着出点煤呗。”一位附近矿区工人周及(化名)说。
而矿主缘何敢“顶风作案”?当地知情者称原因很简单。
“煤老板干这行时间长了，都有一定经济基础，难免会让一些监管人员通融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私人煤矿占了鸡西财政收入的一大半，每年一个私人煤矿要交几干万的税，也会导致地方保护主义。”鲁文方说。
戏剧性的是，此次矿难，正值“严打期”。4月8日，鸡西市刚刚展开为期3个月的打击盗采矿产资源专项行动。今年年初，鸡西市还组织了查处超层越界、私设隐蔽工程和瓦斯监测整治专项行动。“肯定查到了桂发煤矿。”方东初说。
而这无疑将作为未来查清监管不力者甚至渎职包庇者的线索。
方东初说，此前的专项行动中每个煤矿都会有一份监察计划，上面记录哪些人何时去煤矿检查，但他暂未透露桂发煤矿监察的相关责任人。
至于桂发矿难中出事地点“私设的隐蔽工程”，鲁文方表示，“只要到矿区检查，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对此，方东初解释称，即使隐蔽工程属于非法，但也必须在矿井图中标出。但他提到一个问题，现在找不到桂发煤矿的图纸。
记者了解到的一个细节是，2010年3月，鸡西市下发文件，要求煤矿每个月与县、区煤管局交换一次图纸，煤管局要在图纸上盖章，由审查人员签字并注明审查时间。
而相关疑问，还待政府调查组的进一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