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酸汤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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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酸汤”这个菜名是叶雅起的。那天她来我店里试菜，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汤里放错了贵妃醋，却不想制成了这道美味酸汤。叶雅说，既然原料是贵妃醋，不如叫它“美人酸汤”。
我默许了这个名字，我承认叶雅的确是个尤物，这绝妙的菜名是我万万想不出来的。
我叫赵紫默，芳龄26，叶雅是我相交数年的闺中密友，年前我所在的外资公司因政治关系紧张而大举裁员，我不幸也在此行列中。经不起叶雅一再怂恿，开了这家私房菜馆。叶雅说，“私房菜馆是潮流，且将会渐渐成为主流，你一介忠良，既不肯踩着同辈往上爬，亦不肯贴着前辈附权势，职场生涯早已断送，不如趁着势头做私房菜老板娘，我帮着带些食客来，既可交朋结友，又可挣些银子。我不懂做菜，所尽之力算我百分之三十的干股即可。”
托叶雅广阔的人际关系鸿福，小店生意日渐兴隆，三个月前我在市中心租了套小跃层，一楼用作店面，二楼负责日常起居，叶雅算半个老板娘，亦算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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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酸汤”成了我店里的招牌菜，不知是因为名之所至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点这道菜的多半是女人，而叶雅就是其中一位。
私底下我问过叶雅这个问题，叶雅彼时拎着一杯红酒微醺欲醉，她眯着眼睛看我，“谁知道呢？也许是女人天生喜酸吧？这道菜，倒像是女子们吃醋时的心情，又试问哪个女子没有吃过醋呢？”
叶雅有些失态了，我想。
我知她所指，不过是那个男人。
制出“美人酸汤”那晚的确有故事发生，叶雅携伴来试菜，进门后场面有小小失控。笑容僵在脸上的那一位是我，小小震惊后顾盼自然的那个男人姓卢名逍，是我旧时恋人。
说旧时，有时并非真为旧时，三年前与卢君别过后，长情如我，仍对他心有余恋。所以那笑容僵在脸上久久不能平复的，也活该是我。
叶雅早知我是有一段过往的，也一直好奇那男人是谁，只是见我伤得惨重，于是休口不提。她却绝未料到世界如此之小。
那晚以我彻底掩不住的失态而告终，稍后我恢复平静。暗自与叶雅比拼一番，论姿色、论才智、论人情世故，我皆无胜算，纵使我再留恋再想挽回，也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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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乎又归于平淡，叶雅不时与卢逍光临店里，有时是一大群人，有时也只他二人。一大群人在的时候，叶雅端着红酒帮我布菜，拉着我逐一介绍来宾――这是陈生、方太、古生、古太……这位是美女大厨赵紫默，多捧场。
而只她二人的时候，叶雅只顾与卢逍私语浅笑，坐定后遥遥伸手对我挥一挥算是招呼过。我立在玻璃橱窗后为她二人开一瓶冰好的82年红酒，照当日菜单做好菜躲去阳台点支烟让寂寞蔓延。
某日大雨，生意清淡，打烊时分门厅挂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我看看表再看看门口，湿漉漉的卢逍神色暗淡。
“一个人？叶雅呢？”我拿干毛巾递给他，“来杯酒？吃点什么？”
卢逍接过毛巾，声音有些沙哑，“随便什么都行，让助手做吧，你坐下来陪我喝几杯。”
我恍惚片刻，随继转身，“难得你来，我自当亲力亲为，你不嫌弃的话，进来参观下厨房。”
卢逍随我进了厨房，我把腌好的桂鱼放进蒸炉，调好时间，“今天的菜合你味口，清而淡。”
卢逍露出苦笑一丝，“你还记得我口味？”
背过他去，我开始做生菜沙拉，“记得客人的口味，是我做厨师的本份。”
我抱着臂等时间器发出声响的那十多分钟里，一片死寂。
后来的餐桌上，卢逍讲了一句话让我彻底无眠，他说，“每次吃你做的菜，总是觉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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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雅闻风杀到，我站在阳台上看她急火如风地冲进来，撞得挂铃天摇地动。
进得门来，气氛全变。叶雅堆起一贯的梨窝浅笑，招呼过众人，缓步向前。
转眼便坐在我的对面，望窗外，“天气还真是多变，昨夜还狂风骤雨的，今晨便有阳光了。”
我亦望窗外，“昨夜狂风骤雨，只因有佳客至；今晨阳光明媚，大概是有佳音到吧？”
叶雅笑语嫣嫣，“却不知佳客是哪一位，佳音又是什么音呢？”
我望向她，不由得也笑了，“佳客嘛，一直是你叶雅带来的；佳音嘛，我正在静候。”
叶雅笑出了声，笑得把手按在肚子上，差一点滑到地上去了，她说：“赵紫默啊赵紫默，我叶雅果真看人不走眼，你不愧是我最好的对手！”
我继续装疯卖傻，“对手？怎么我们不是朋友来着？”
叶雅收起笑，“那倒是，原来我们是朋友来着。”
我起身去挂今天的菜牌，一边告诉叶雅，“昨天他打烊时分来，落汤鸡样，吃了清蒸桂鱼和生菜沙拉，饮了你的红酒两杯，半小时后离去。”
叶雅沉思了片刻，开口说了半句，“你可知……”继而打住。
我挂上今天的菜牌，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其实同样的话，我也想问。但看来她也不知卢逍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问也罢。
叶雅随我进了厨房，她正色道，“紫默，你说你赢不赢得过我？”
我摆弄着餐具，头也没抬，“叶雅，我说我们谁都没得赢，你信不信？”
叶雅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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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雅在我店里呆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我知道她在等谁，我想她等不到。
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对叶雅讲过，也不打算对她讲。卢逍之所以弃我而去，只因另一个女人。
彼时卢逍只是一小小公司职员，收入低微前途有量，这个社会优秀的人才太多，成功只肯眷顾识得如何向上爬的人。但向上爬，总得有些踏脚的跳板，这跳板有时候是金钱，有时候则是权力。
卢逍有幸，得要员之女眷顾。就算他再中意吃我煮的饭菜都好，我不过一无钱无权的平凡女子，卢逍权衡之后天平自然懂得斜往哪边。
我虽是女人，但也有自尊心，被所爱的男人因势利抛弃，终究不是一件好听的事，所以我至死不提我与卢逍的一段过往，就算是蜜过蜜糖的密友叶雅。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对叶雅动了心机在先。
卢逍成婚当日据说是极风光的，但这风光只不过是个开端，之后卢逍仕途坦荡，终于获至今时地位及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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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雅要等的人，在一个多月后出现。
卢逍致电我，说当晚包下餐厅，菜由我订，让我不必备酒，他自己带来。
我预备了材料，当晚主菜为盐锔龙虾，前菜是菠萝醉鸡，汤自然是美人酸汤，饭后甜品双皮奶和水果拼盘，再有一个冬菇香芋备用。
晚八时，叶雅先到。原来卢逍今晚要宴请的人，只是叶雅。
叶雅看过菜牌，指着美人酸汤意味深长地看我，我会她的意，一笑而过。
他们用餐的时间长了些，我坐在阳台上看天色，直看到星星点亮。
助手上楼说客人要走，我起身下楼。店里只卢逍一人。
“叶雅呢？”我接了卢逍的卡去刷，心里痛快，刷这个男人的卡是我日思夜想的美梦，现时美梦成真。
“她，先走了。”卢逍突然有些吞吐，“紫默，若是，我日后与叶雅形同陌路，你店里，可还容我光顾？”
我怔住，思想奔腾。
“才刚刚，我与叶雅，各自撇清了。”卢逍的话，轻轻飘入脑海，“叶雅她，毕竟锋芒太过，有些传言，使我很生为难……但我想，有空的时候，来你这里坐坐，吃一两客你亲手做的菜，总不致于使我为难至此……”
我望定他，这个男人所思所想如此美妙，才刚刚踢走叶雅这锋芒尽露的绊脚石，便企图拉我入局垫背，皆因我是个低调的！这便是输赢么？
我暗自冷笑数声，递过刷卡器，“卢生输下密码先。”
卢逍接下来的表演更精彩，他当着我的面输下密码，“密码是我的生日，这张卡便放在你这里，反正我日后随时会来。”
我递回卢逍的卡片，“卢先生言重了，我这里店子小，恐怕辱没了卢先生面子。”
卢逍愣了一愣，接回卡片，自顾说了句“原来你还记恨我”，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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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雅一早就到了店里，我迎上去，字字珠讥。
“雅，其实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卢逍他早已娶某要员之女为妻，我不说，皆因……”
叶雅挥手打断我，“我知。”
“你知？”我诧异。
叶雅拉开冰箱倒了杯牛奶，“紫默，我一直知。”
“那你还与我争？”
“女人嘛，闲来无事便争了，天性如此。”叶雅微笑，并无任何不妥。“现代社会，职场也好商场也好情场也好，哪个不是战场？我当你是好对手，职场上与你没得争，就不如情场上与你争一番。至于卢逍是不是卢逍，亦或没有卢逍都一样，你明白吗？”
我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还记得你那道美人酸汤？不过是女人的天性。”叶雅把牛奶饮尽，“下一次，没准还与你争，你可有准备？”
我呆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我想问问叶雅，如果可以选，我可不可以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