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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途客运司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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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钟,太阳微微露出几丝尚显懒散的光亮,照着他酣睡中的眼,他便醒来。揉搓完惺松的睡眼,他夸张地舒展开长长的两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精神便紧跟而来。脑袋里盘算起今天的事情:张姐的钱是该清一下了,当初讲好捎一趟三十块钱,这也差不多有十趟了吧。再加上自己带到她那儿吃饭的乘客,也差不多有四五十个了,一个两块的话,也有一百多了吧。积多了怕是更不好讨要了!只说捎海鲜的价儿,跑遍全市,她就甭想找到更便宜的,而且像自己这么负责任的,可是不多见呢。

顿了一下,他又想起另一件事:给凌儿的那五十块钱该怎么跟娟子交账呢?不怕的,多拉个客就补上了。想想凌儿,可怜的孩子,都快入冬了还趿着双快露了脚趾头的破球鞋,唉!他轻叹一声,又颇无奈地:有什么法子呢?爹死得早,娘身子又弱,光侍弄那几亩水田就够她忙活的,按理说,自己是应该多帮衬一把的,可是,老婆把钱管得死死的,也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塞几块零用钱罢。他又缓和下来,似乎在替自己的妻子辩解着:其实又怎么能怪她呢?自己的儿子乐乐转眼也该上幼儿园了,自己也该给他多存点钱了,小学、中学、大学,学费就跟发大水似地往上涨,怎么能不早早做打算呢?他下意识地把粗短的手指乱草样的发丛里,胡乱挠了挠因好几天没洗而显得油光可鉴的头发。

顶着鸟巢似的满头乱发,他开始穿衣起床。下了床,他伸手推了推旁边一张床铺上仍在做着香甜美梦的小钟,便趿着鞋走进了卫生间。他没有刷牙,也没有刮胡子,只接了捧冷水往脸上“扑扑”拍了两下。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匆忙扯过旅馆里备好的毛巾,胡乱擦了几把,又伸手接了点水往那乱蓬蓬的头发上撩了几下,仍用那块毛巾擦了手之后,顺手把它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他走出来,小钟已穿戴整齐。小钟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刮胡子,他坐在床沿上想今天一路上将会遇到的值勤员、张姐和一些不认识的要坐他的车的人。一会儿的工夫,小钟便精神抖擞地站在了他面前。换了鞋之后又急慌慌地跑回卫生间,他知道,旅馆给备好的另一块毛巾肯定又成了小钟的“鞋刷”了。他不由地笑了,又感慨起来:那么讲究干嘛呢?一会儿出去,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鞋子不是又恢复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他转而又想:自己二十多岁那阵儿不也这么爱臭美的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邋遢、懒散了呢?他想不透,小钟的一声很干脆的“师傅,走吧!”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回过神来,二人转身走出了车站旅馆。

七点钟,他们吃完饭,心满意足地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踱到自己的车上。人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车。七点二十该发车了,回头扫了一眼,还有个位子空着,他便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车站乘务过来催了好几次,他才不情愿地发动了车子。不怕的,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半道儿上准有搭车的,那样的话,钱全落进自己的腰包,不是更好吗?

果然,还没出市区,就有人站在路边招手。小钟看了他一眼,他做了个很隐秘的手势,小钟乐滋滋地打开了车门。在半道儿上拦车,自然要比到车站买票便宜些,他自动降低了五块钱,搭车客便没有再说什么,爽快地掏了钱包,他也很高兴。其实他最头疼那种拦了车一块两块地讲价的乘客,不管你降多少,他们似乎总要亲自砍下几块钱才痛快,遇见这种乘客,他宁愿不载,也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今天看来运气还不错,出了市区,还没上高速公路呢,又上来了两个,小钟从座位底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马扎,一人发了一个,安顿他们坐好。他的心里美极了:一百多块!不但交了账,自己还落得几十块的私房钱!

随着关卡越来越近,他的心也七上八下起来,要知道春运高峰期临近,上头是三令五申地严禁超载,要是被查出来,不光自己这趟算是白跑,还要停运十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这样想着,他的心便急切地敲起了小边鼓。终有些心虚,他便缓缓踩动离合,回头冲那两个乘客喊:“头低些!头低些!不要坐马扎了,先蹲在地上。”他又略略带了些恳求的语气:“一会儿过了检查站再坐吧!”那两个乘客便有些不乐意,小钟走过去,细声说服他们按他说的做了,车子便又忐忑不安地快跑起来。

愈来愈近,他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儿。值勤员挥了挥手中的小红旗,车子便稳稳地停下来,他快步走过去,登记下乘客人数、发车时间之类的信息。待他刚想转身溜之大吉,值勤员喊住了他:“你等等!”他的心“扑通扑通”很剧烈很急速地跳动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值勤员推开了车门,站在踏板上清点人数。“这下可真完了!罚款!停运!回家老婆将怎样凶狠地数落自己呢?”他觉得全身发凉、发软,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像等待着终极宣判的囚犯。

然而看上去,他还是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截沉着的呆木头。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好了!走吧!”他愣了一下:他竟然没有发现那两个人?!他有些不相信,定定神,有些自嘲地用力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身上了车,冲着小钟那张依然有些煞白的小脸做了个鬼脸,小钟不好意思地笑了,车里的空气也轻松了,毕竟大家都有事,谁也不想因客车被扣被晾在大马路上。上了高速,油门踩到底,车子便撒着欢儿地飞跑起来。

下了高速公路,又赶了四五十里路的光景,张姐家的那张大招牌便很热情地呈现在眼前了,他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时间:刚刚好,十二点半,心里颇有些得意。他缓缓地把车靠在马路边上,有些霸道地发话:“大家都下车吃饭去吧!一会儿就锁车门。快点!吃完饭我们继续赶路!”听见有人不满意地小声埋怨:“坑人!”他也只装作没听见。

锁好车门,他得意地向迎上来的张姐笑了笑。张姐也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土,二人便一起走进屋,大多数的乘客也随了他走进了饭馆。

饭菜自然比平时贵好多,不过也还算可口。他狼吞虎咽地匆匆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想起结账的事情,便慢悠悠地踱到了后面烟熏火燎的小厨房。看着正满头大汗地忙活着的张姐,结账的事情,他还是没说出口。“算了,下次吧!”他心想,“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就指着这饭馆,也挺不容易的。”

他又转身走出厨房,走出大门。看见几个乘客站在路边啃着面包、饼干之类自带的干粮,他有些不忍,便赶紧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车门,喊他们到车上吃,那几个乘客一边走一边有些不满地瞪了他几眼,他讪讪地,有些不自在了。

车子又发动起来时,已经快两点了。再有两个钟头,就到了吧!他心情很愉快,手握方向盘,吹着响亮的口哨。车里也热闹着,大半天的相处,又一起吃了顿饭,大家渐渐熟络起来。他听见旁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跟小钟闲话:“多大了?”“找媳妇了没?”心里舒适着。小钟先是腼腆地笑笑,又很干脆地回她:“一个穷小子,谁愿意跟着咱,吃苦受累的。”然后又乐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挺好!”小钟貌似洒脱的话里,他听出了些许无奈和辛酸,心里便起了大大的想头:过了这一段险路,让小钟开吧!他喊自己师傅也快一年了,摸方向盘的机会可不多呢。小钟也是个稳重孩子,几次把车交给他,不都开得稳稳的吗?是得让他早点学会了,老让人家这样跟着自己起早贪黑地免费出车,也不是个事儿呀。再说了,算起来小钟还管自己叫叔呢!他轻轻踩动离合,扳了手刹,自己从驾驶座上挪开,喊了声“小钟!”小钟会意地笑笑,像一匹欢快的小马驹,兴奋地挪到了驾驶座上。

他坐在小钟的位置,侧脸看看一脸严肃地直视前方、专心开车的小钟,放心地笑了。车子开得很稳,他也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望向窗外,看见一户人家在脱苞谷粒,他想:“自家的苞谷什么时候脱呢?这几天娟子一直在忙着收园里的白菜,也是没空儿了吧。自己又一天到晚的在外面跑,家里还真是多亏了她呢!不知道娘收完白菜了没?苞谷脱粒了吗?”然而开了大半天的车,他终有些累了,晒着冬日午后懒懒的阳光,不知不觉间,他便迷迷糊糊地眯起觉来。

一阵喧哗把他吵醒。他抬起头,很茫然地望向小钟,看见他正满脸绯红地望着自己,嗫嚅着:“师傅,左后车胎扎了。”什么?!他有些气急败坏地下了车,看见了垂头丧气地瘪下去的轮胎,回头冲跟过来的小钟低吼:“怎么开车的你?”小钟脸更红了,小声嘀咕着替自己辩解:“路上有东西扎了轮胎,我有什么办法!”他怒视着小钟,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甩出一句话:“去拿备用胎和工具。”自己则转身回到车上,阴沉着脸对着满面惊惧与焦急的乘客硬邦邦地喊:“统统下车!快!换好轮胎才能走!”乘客三三两两地下了车,一面嘴里还低声咕哝着不满。

换好轮胎,太阳已快转到了山的另一边,他很麻利地上了驾驶座,车子便急躁地往前冲去。赶到县城时,天刚擦黑,车子里中午时分的那份融洽早已烟消云散,乘客或发着牢骚或闷不吭声地下了车,他也没理,只闷着头与小钟一起把坏了的轮胎送到了维修站,转身又在一旁的已摆了整整一天的肉案子上买了五十块钱的瘦肉,照例让卖肉的给切成两块包好,抱着两包猪肉上了车。

到家时,娟子不在,听隔壁阿婶说在菜园里收白菜还没回来呢!乐乐在他娘那儿。他便自己开了门,把肉放在桌子上,又提着另一包,到娘那儿去了。

乐乐正在吃饭,看见他欢快地扑了过来,他把肉递给娘,一把抱起了儿了。一边逗儿子,一边跟娘说自己去看凌儿了,挺好的,要她不要挂念。之后又问娘哪天收白菜,娘答说后天。他便哄着放下儿子,转身匆匆向菜园走去。

临睡前,妻子洗完了脚,东看西瞅地找东西擦,他想起了那块早晨在旅馆里塞进口袋的毛巾,便伸手摸出来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