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贡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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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支教的这段时间里印象最深的一名学生。开学接班时，其他任课教师就告诉我，他成绩一塌糊涂，性格内向，言行拘谨。从与他的接触过程中，我也发现，他自卑、怯懦，下课后总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与同学说笑、玩耍。

当我第一次叫他板演时，他很愕然，手足无措，满面通红，在台下“挣扎”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走上讲台。顿时，台下就有学生在窃窃私语：“怎么叫他板演？太阳打西边出了，等着看他的洋相吧！”

他听到了“流言蜚语”，不禁双眼含泪，柔弱无助地望着我，目光中贮满了痛苦与羞愧。

我立刻投给他鼓励的目光，摸着他的头说：“老师知道你作了充分的准备，只是当着大家的面板演有些紧张，别怕，老师给你鼓劲。”

结果，黑板上的一道简便运算题，他只写对了运算过程，但我还是带头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在此之前，我了解到，他是二年级时随家搬迁而转到这个学校的，学习成绩很差。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无人顾及他。以前老师很少叫他回答问题或板演，他的作业可交可不交。在他看来，老师瞧不起他，同学讽刺挖苦他，他是班级中可有可无的多余人。现在，面对大家的掌声，他激动得更加手足无措，满心欢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我想，这块沉积许久的坚冰也该逢春消融了。

下课后，我送给他一张精美的卡通书签，并在上面写了一段话：“别封闭自己，打开心窗吧，快乐正注视着你！”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签，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这以后，我明显地感觉出他的变化：每次我一到教室，他就会默默地注视着我，有时还鼓起勇气走到我身边跟我说上几句话；课堂上举手发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作业也能按时上交，虽然正确率还不是很高；课间，同学们做游戏的行列中也会有他的身影……

正当我为他的进步而暗自欣喜时，发生的一件小事，成了我永生难忘的愧疚。

那一次，我上完课，刚走出教室，他追上来很神秘地把我拉到教学楼的拐角处，用乌黑而又粗糙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剥好的半只橘子，郑重地递给我说：“老师，给您吃这个橘子，很好吃的。”看着他那双并不洁净的小手和因装在口袋里揉挤得几近破皮并沾着些许口袋底纤维絮末的半只橘子，我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心，但是我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反感，挡过他的手说：“谢谢，老师不喜欢吃橘子，还是你自己吃吧！”话音刚落，我明显地察觉到了笑容瞬间僵硬在了他稚嫩的小脸上。但懂事的他旋即强行舒展开脸上的笑容，用细小微颤的声音喃喃地对我说：“这叫贡橘，真的很好吃，老师，您不喜欢吃就算了。”他沮丧地转过那瘦弱的身体，悻悻地离去了。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行为可能已经伤害到了他，但急促的上课铃声立刻让我放弃了向他解释、道歉的念头。

第二天上课时，我观察了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想或许他早已忘却了昨天因我的粗莽而造成的不愉快。心里残存的一丝侥幸使我失去了与他沟通的最后机会。当天下午，我被通知外出学习一个星期，在外地学习的那些日子里，我构思了向他解释的种种方法。当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学校找他时，得知他已经几天没来学校了。

原来我走后的第二天，他的父亲就把他转学到自己打工的城市去了。班主任给了我一本他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周记本，上面写了这样一段话：“……以前的老师嫌我笨，同学嫌我脏，没人瞧得起我，只有您最理解我，最关心我。但当您不吃我的橘子时，我才知道您心里还是嫌弃我，要知道，那半个橘子我咽了好几次口水都没舍得吃，因为爸爸告诉我，那叫贡橘，以前只有皇帝才能吃得到……”（作者单位：江苏省连云港市白果树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