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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春天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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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少年的家到沙田小学,约莫有一公里远。少年的家在村东边,学校在村西边,上学途中要涉过浅浅的双江河。双江河其实是叫不得河的,最多只能算作溪。山里人没见过大江大河,但凡比田渠水大的溪流都以河冠名,以为这便是河的样子了。双江河流霞泻翠从南面的山深处来,将沙田村一分为二后,一折弯奔西而去。水浅处,一滩滩大大小小的卵石拱出水面,在阳光下泛着黄铜的光泽。过河时便不用架木桥,踩着一线溜圆的卵石,一蹦一蹦就过去了。也有胆儿小的不敢跳,禁不住先过去的一阵讥笑,只得硬着头皮、麻起胆子跳,一慌神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到河里去了。又引来岸上的一顿好笑。衣衫湿了,书本也湿了,泪汪汪地摊在瓦背上足足晒了一天。摔过后竟然把胆儿摔大了,就再也不摔了。

过河上坡,眼前拉开一大片平展展的田野。

这片田野叫“大田”,因为土壤带砂性,又称“沙田”,沙田村即由此而得名。阔大的田野边缘,沙田小学5间四壁透风的木板房毫不起眼地蹲在那儿。1974年9月,学校门口那棵粗大的柚子树上吊着的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被人十分用力地敲响了。少年的父亲终于在双江河边一棵堆沙的柳树下找到了正在埋头筑沙城的少年,并且一巴掌拍落了少年屁股上颠颠的稚气和顽皮,又一巴掌将少年拍进了沙田小学崭新的识字课本。

大约有5年时间,少年日复一日地往返穿行于这片田野;因而,在少年生命的成长过程中,涂满了这片田野四时的景色。

阳春三月,一脉春水从南边袅袅婷婷地流过来,推开一道道田埂的门槛,将一畦畦瑟缩的春寒漾成一汪汪秀美的春波。阳光暖暖的,田埂柔柔的。少年光光的脚丫印在田埂上,是一长串毕毕剥剥的豆荚花。要是有人在田埂上“哦嗬哦嗬”地扯开嗓门喊了,那就意味着秧田里的秧门要开了。于是,千万根秧苗软软的春泥里,触痒了映在水田里的深邃的蓝天。便有媚人的眼神隔着田埂一蔸一蔸地抛,便有山歌冲出嗓门扑楞扑楞地飞――唱着唱着田野上就一畦一畦地绿了。有一年,一群来支农的城里人,被这含风含情的眼神和歌声迷醉了,竟然忘记了防备水田里那些一翘一拱的黑蚂蟥,待到腿肚上生痛时,已叮上了好几条。妈耶――许多片白脚丫儿旋即跳起来,辟辟啪啪地击打着泥浆。天空在旋转,水田在摇晃。他们的脸颊上奔走着一道道惊恐万状的闪电。而田埂上那些呛出了眼泪水的妇女们却怎么也不明白,城里人满肚子黑黑的墨水,竟然比不过一条蚂蟥的黑。

稻子黄时,一块块金黄的稻浪在田野上绵延起伏。热辣辣的南风拂弄下,一线线饱满的谷穗仿佛未出阁的少女,羞涩地低下头,等待着锋利的镰刀开口说话。那时的小学只上半天课,每天放学后,少年便与伙伴们一起走进稻浪中,收割着一串串稚气的笑声和生活最初的艰辛。

最让少年迷醉的,是这片田野上盛开的油菜花。

九油十麦。秋收后恰好赶上种油菜。人们又吆喝着耕牛,将刚做完丰收梦的泥土推推搡搡地翻转来,耙碎,耙平,齐整整地锄成行,再在凸行上撒下牛栏肥,就可以播种了。种油菜轻巧,不费力。每年季候一到,少年也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一侧身地播撒着油菜种籽。也真是怪,这些种籽平日躺在仓里无声无息,一粘上地气后不出半月,就冒出了星星浅芽。随着节气的推移,又渐渐地由浅绿变成浓绿,顶着三九严寒,一枝一叶地往上窜。来年二月,一阵能冻死老黄牛的倒春寒,竟然在这片绿野上催开了朵朵金黄,如霞如雾,如梦如烟,报道着早春沁人心脾的甜蜜

金黄的油菜花给予了少年一种蜜甜的感觉。就像蜜蜂酿蜜一样,他觉得自己也是这种美好感觉的酿造者,他的父亲母亲也是,村里其他的人也是。也许,当时的少年尚未意识到,这片流金淌蜜的“大田”其实就是岁月陈设在他心房里的一页蜜酿,愈是久远愈是觉得香甜。每次走过这片田野时,少年总有一种飘飞感。为了保持这种感觉,少年上学几乎不与别人同行,总是一个人,模仿着电影里马儿奔跑的姿势,在田埂上沓沓沓沓地奔跑着;杆杆油菜也模仿着他的姿势,朝着他的身后沓沓沓沓地奔去。有一回,少年觉得有点累了,就用书包做枕头,躺在一道细草茸茸的田埂上歇息。他看见一线窄窄的天空撩开浓密的油菜花,把那种青翠欲滴的蓝滴到他的脸上、嘴上了;他看见一朵朵油菜花停在半空中,像一只只亭亭的蜜蜂,嗡嗡嗡地叫唤着,却不肯飞走――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家里的那架木床上。屋子里围着好多人。赤脚医生从他的腋下取出体温计:好了好了,总算退了。他的父亲在一旁憨憨地笑了,母亲却扭转头,顺手撩起右边的一只衣角……

时光如流水。流水尽头,是落红缤纷的背影。

如今的村里,青壮年都奔城里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留守着空旷、寥落的村庄。种田的人越来越少,油菜已经不种了。许多田亩被租出去,或是稀稀地种上一些经济作物,或者干脆就荒了。

站在斜刷着暮晖的田野里四顾,昔日捧金拥翠的田野一片寂静,田埂上杂草丛生。少年觉得,整个村庄就像一只巨大的空巢,陪伴它的只有落日、昏鸦以及无边无际的落寞和惆怅。

谁来酿制一畦蜜甜的油菜花?

为少年,为村庄,为那些老人和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