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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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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是满崽。今天是清明节。我和你说说话吧。

今年清明回不去给你扫墓了。今年春节,我和哥哥、侄子给你扫墓了,背着锄头、铁铲,挑着筐,还有肉、水果和你最喜欢喝的米酒。人人都给你垒土,满头大汗的。岭上的松树长得很茂盛,绿了整个山坡。

本来今年大侄子荣江要回去的。就是刚才,他打我电话说,到了车站,却没坐上车,票卖空了。我让他五一再回去,给你补上。他春节没有回家,五一必须补上。他是你疼爱得最多的孙子。还好,他也很懂事很孝顺,没有辜负你和妈妈对他的教育。

爸,我现在挺好。2005年9月份到2006年3月份,因为工作的变化,郁闷了大半年。现在通过争取,事情又有了新变化。工作状态又回来了。当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用早起,不用赶着上班。不过,就是晚上有时会回来晚点。没办法,文字工作都是这样。

感情上的事情,你不用催我,我心里明白的。这种事情,急不来。希望你能够理解。

爸,再说说我的情况吧,免得你老操心。今年9月,我就满30岁了。你以前老说我这人做事毛毛糙糙、丢三落四的。现在不是这样了。

我觉得我现在是真的成熟了,真正地长大了。我现在每天的生活很安静,而且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人,性格、长处、短处。处境困难的时候会很冷静,并且积极想办法。心中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有时会很急,或者情绪化,但心中还是很稳的,什么都觉得“肯定没问题”。

还有,即使碰到一些让人悲伤的事情,我现在也能很快战胜它,有很多个人的招数。比如说当悲伤来临的时候,我会用老子的“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和“不过如此”来劝慰自己。我觉得这些东西,都说明我成熟了,长大了。这也是你经常说的:“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是啊,人一辈子,哪有老是顺顺当当的。

我现在特别能静。你可能都不相信。吃饭应酬很多,但我都不喜欢。宁愿回家自己弄点吃的,然后打球、看书。

爸,我去年一口气买了三套房子。现在还是住在布心,离你以前来深圳住过的那房子不远,你和妈妈散步肯定路过这个小区。这房子不错,环境特别好,我刚才一个人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凉风习习。天上有轻烟一样的云在飘动,整个城市万家灯火。要你在,我们一起说说话,该多好啊。

五一过后,我要接妈妈过来住一段时间,她肯定又要偷偷地流泪,说你没住上这房子,没享到福。

你不会怨我的。因为你是我的爸爸。

爸,你走了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家里没什么变化,哥哥去年开了个网吧,赚了一点钱。侄子荣波在读高中,成绩一般,据说是天天想着打篮球去了。荣波没有荣江老实,但愿他能像你希望的那样,考上大学。

苦的是妈妈。她经常跟我说,她老梦到你。提到你,她会流泪,尤其是过节的时候。桌上有一副碗筷,是妈妈摆给你的,还有酒杯。

我记得,你说过,你希望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入土,不要谁比谁先走。妈妈也这么说过。可世间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愿意。

妈妈身体挺好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她就主动去打吊针。不像你,死扛着。

爸,直到今年春节过年回家,全村人和所有的亲戚都还在重复一句话:“没有见过像你爸爸妈妈两个老人这么好的感情的。几十年,没见过大声吵过一次架,没大声骂过一句孩子。”

其实,我记得你和妈妈红过一次脸,那是我十几岁上初中的时候,一个夜里,不知道是什么小事,没见你们大声说话,但我进门时看到妈妈哭了。唯一的一次。

你和妈妈的恩爱深深地影响着我。你们给我造了一个完美的家庭形像。你们给我树立了一个榜样。让我想,我和未来的妻子、未来的家庭,也应该和你们一样,不吵架,不埋怨,好商量,心里是无比恩爱的——即使贫穷和苦难,甚至是落难。

当然,我觉得你找到妈妈也是够幸运的。你多多少少也是个大男子主义,有想法,点子多,有胆量,有计划,但你爱面子,用哥哥的话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的时候,是妈妈出口的。

爸,我突然想说点小时候的事情。

童年是快乐的。田野、马路、河边,疯子一样地快乐。要说和你有关的,有几个场景,估计一辈子都历历在目。

一个是,冬天的时候,关在老屋里,烤着炭火,铺开白纸,练书法——毛笔字。你和妈妈一边盯着我,一边给我折白纸,你还会指点校正一下。那个时候,哥哥高中已经毕业了吧,墙上挂的全是哥哥的字。一到春节,邻居都会找哥哥写春联,你总是鼓励我也来几笔。记忆中,寒风呼呼地刮着塑料薄膜钉起的窗户,那个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下雪,鹅毛大雪。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关于奖状的事情,你一定记得特别深刻。我每个学期都会有奖状,家里的墙壁上贴了一墙,有近20张吧。初一还是初二的一天下午,不知道是什么惹我生气了,我竟然把所有的奖状都给撕下来了。你和妈妈特别生气和伤心。我至今都还记得你们气得一个劲摇头的样子。如果不撕这些奖状,你一定会留到现在,要是把它们保存起来,多美好的记忆啊。

还有一次,也挺伤你的心的。也是上初中了吧,我好像是被你责骂了,还是觉得自己委屈,跑出家去,躲在一条深沟里,一直到天黑。你和妈妈、哥哥都急坏了,找啊找,大声地喊,我听到了,可我就是不出声,直到自己饿了。

越回忆越多。小时候,我是个被你们溺爱的孩子,脾气特别大。早上不愿意起床,可发现快迟到了又埋怨你们不叫我,然后大闹天宫。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你总是叫哥哥骑自行车送我上学。哥哥会给我两毛钱,买东西吃。你常常教育我,兄弟之间的感情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我始终记得哥哥给我两毛钱的场景。

爸,再往后说吧。说点高中那个阶段的事情。

读高中,我年龄大了,家庭也有了些变化,哥哥娶了嫂子,还有了孩子。简单的家庭也有了些变化。现在想起来,都是正常的,可那个时候特不能接受这些变化。觉得一家人的快乐不见了。

因为这些变化,再加上你和妈妈要为我和哥哥操心的事情多了,还有你身上的肾结石的病,你脸上的笑容逐渐也少了些。生活的担子重了。

高中的时候,有两个场景我记忆深刻。

一个是,你有一天中午突然在学校宿舍里找到我,在我的蚊帐里,说哥哥跟嫂子的矛盾,我突然大哭起来。你直直地坐在床上,拍着我的肩膀,劝着我。我第一次意识到,作为父亲的你,心里有多么地难过。我体会到一个父亲的苦楚。

另一个是,我后面和林波去了广西读书,把户口也迁了。你送我们上车的时候,你泪如雨下,大声地喊我的名字。后来,你自己告诉我,你以为我的户口迁走了,我就是别人的儿子了。我怎么会是别人的儿子呢?我是你的儿子。

爸,写到这,我忍不住哭了。泪水挂在我的眼角。其实,你留给我的印像也是一个坚强、坚韧的男人。你常说,一个男人前怕山后怕虎,什么也干不了。

我继续说吧。我读大学的时候,家里有一桩官司,你让我看到你作为一个男人的一种不服输的精神。这个纠纷进行了好几年。有一个夜里,你带着我,夜行十几里,去找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也是我初中的校长,看一个诉状。那个夜里,我一辈子也都会记得。两个男人在漆黑的夜中急行,血气冲天。那天晚上,我们像战友,你是首长我是小兵。

你一定很清晰地记得。2000年5月3日开庭那天,我们两父子在法庭上是多么地威风。我忍不住拍起桌来,是你悄声地让我冷静。那天是雨天,我们走在泥路上,意气风发。我特别地骄傲,因为我觉得我可以以一个成年人的口气说话了。你也特别地骄傲,因为有我这样的儿子。

爸,我说的这些都是跟一个家庭有关。可家庭就是你的生命,难免不了要说这些往事。

说点你对我的影响的事情。在你那个年代,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经历丰富。你也是文艺青年,喜欢出风头,什么都要学几分。戏曲、书法、编织、手工艺,甚至是民间杂耍。记忆中,你最爱说你当秘书、血案侦破、动乱、舞龙耍狮的事情。还记得,冬天的时候,你把我和几个小孩召集一起,颇有模样地教我们棍术表演。你总是说:“羊癫风都要学三分。”

所以,我记得我初中学习跳舞的时候,你从来不反对,看到我跳舞的照片也是笑笑,欣赏性的笑。

还有,你总是鼓励我多出去,不要呆在家里。小时候,每到春节,你就让我跟堂哥进大山去,想玩多久玩多久,唯一要求就是写一篇作文。

2001年,我离开了机关,到报社做了记者。你第一个支持,说我就应该做这个工作。

爸,你影响我的,还有就是遇事要冷静,事情来了,不要怕。

你总说,人要有想法。人没有想法,那活着就没有意思。

还有,人要有计划,没有计划,每天混日子,混不出名堂。

爸,说说你的病啊。

你第一次得脑血栓是2003年。我赶回家的时候,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第一次看到强大的你如此虚弱。我还没到家门口就嚎啕大哭了,我第一次感觉你会离我们而去。你听到了我的哭声,手指动了动,但说不出话。我的泪水滴在你的脸上和手上。

那次是个奇迹。你很快恢复,而且并没有落下半身不遂。只是后面说话有点结巴,但也很快就正常了。

那个时候,我常给你买“溶栓胶囊”药。我还给你出过一个点子,让你每天中午到小河边,静坐,看河水永远都是汩汩地流,那么顺畅。这是一种心里疗法,象征血管里的血液也在汩汩而流。我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也很配合,每天中午就去小河边,安安静静的。

爸,你走的时候,我29岁。我们做了29年的父子。

我觉得,我们都不错,都是对方的骄傲。

你常遗憾地说,要不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和你错误的选择,你至少也是县级干部,至少我们家里也是住在政府大院里。

人很多时候无法把握命运。我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出生。我生活在农村里和生活在县城里,谁好谁坏,没有定论。

关键是,我的整个成长阶段得到了爱,宠爱,或者说溺爱。作为父亲,你是非常合格的,尽了最大努力。我不能在有任何苛求。

作为我,你的儿子,我也觉得我是合格的。我没有辜负你的希望,我看得出,很多时候,我是你的骄傲。

遗憾的是,你离去的时候,我没赔你多少时间。我在家陪你四天,你就离去了。我没给你喂几次饭,没给你洗一次澡。我守在你的床前,喊你,你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你一直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回来没有。

29年的父子关系,最后一句话都没对上。我一生都感觉歉疚。

爸,你走的那天是2005年2月5日凌晨5点33分。

我们一家人都守在你的身旁。还有家族的堂哥他们。你呼出最后一口气,长长的。那口气,像淡淡的烟雾,白白的,升腾在空中。

你的脸色十分安详。妈妈说,你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最小的孙子都10多岁了,要牵挂的也就是我了,因为我还没成家。

我还记得,2004年的时候,我完成长篇小说《爱疼了》的写作,曾在网上写到关于2005年的愿望:“希望父亲身体好起来,我想带着我的父亲,去北京看看我的大学,看看天安门。”

没想到,这个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故意给我们父子俩制造的一个遗憾。

你不会怨我的。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爸,今天我就和你说这么多。

五一,我会叫荣江回家接妈妈过来住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

我会开车带着妈妈去看看大海,像以前你在的时候一样。

爸,你给我好好的。

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从来都没有。

我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