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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电影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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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的时候,农村还没有电视这种东西。电影成为山村能够看到的有限的外部世界。

每到放电影的时候,村子里就像在过节一样。电影队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连着放。每次放的内容都是相同的,村里的年轻人从上两个村庄看到下两个村庄,一场电影至少要看七八次。每一部电影放过之后,电影中的歌曲和对白,年轻人都能说会唱。从《妹妹找哥泪花流》、《洪湖赤卫队》、《少林,少林》就是这样学会的。

乡村电影不仅是一场电影,有点像一份期待已久却又有些意外惊喜的礼物。电影队在上一个村放映时,下一个村就在盼望中等待,年轻人或是骑单车或走路,成群结队至邻村去看电影。能够去邻村看电影,是长大的一种标志。所以去看电影几乎成为去谈恋爱的代名词。

全村老少都以―种喜悦而急迫的心情等待着电影队的到来,看电影的仪式非常隆重。因为所有的期待都会因为电影队的到来而实现。电影队一到,马上就有人围着他们看。村里会将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放电影的师傅和马,早一些的时候,电影队是用马车拉着来的。

每到一个地方,放电影的几个师傅都成了最为尊贵的客人,村里人一般不敢和他们打招呼,只是远远的看。但是所有人心别是儿童的心中,他们的形象更是高大无比。记得有一次,我好像已经在别处上学了,在衬里的小路上,见到了当年放映队的一个师傅,我不假思索地喊了他一声,因为曾经在我心中,他是那样的神气,是我童年的一部分,不需要从记忆中搜寻依然清晰记得。我以为他也应该记得我,实际上,听到喊声,他茫然地看着我,反应非常迟钝,我逃也似地从他的身边消失了。我觉得喊的不是他,是我心中的一个秘密。记忆中那些放电影的夜晚,打谷场上村民们围坐在放影机旁,四周漆黑,只有那放电影的机子在嚓嚓地转着,放影的师傅专注地守在傍边,我觉得那个侧影真是酷极了。

在乡村看电影的体验,绝对是城里看电影不能比的,天不黑,打谷场的麦架上已扯起了银幕,银幕的边框是黑的,里面是白的,非常醒目地挂在麦架上。银幕的背景随四季的不同而改变,或者是青山绿水,或是满眼秋色,不管是什么季节,那银幕带给我们的永远是快乐。

天还没有黑,银幕前已是坐满了人。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衣裳,拿着小板凳,一个挨一个很有序地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嗑着瓜子,地上是兴奋得不能自持的小孩子们。我一直没有搞清楚村里人为什么一到放电影时就要嗑瓜子,也许是看电影是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情,必须要以一定的形式来庆祝,比如穿新衣裳、洗脸、吃瓜子等等。

每次电影队来都会放两部以上的片子,先是一个新闻记录片,再接着放两个故事片。不管电影是多么难看,村民都不会提前退场,或在场中吵闹。一些纳西族大妈听不懂汉语,她们依然可以坚持到最后。记得有一次放越剧《红楼梦》,全村老小多半没有听懂唱了些什么,吹吹打打,悲悲戚戚就这样结束了。过了几天,我听到邻居两位大妈在聊天时说:“格可怜?你说说。本来林黛玉是被贾宝玉家抢来做媳妇的,后来媳妇做不成还被活活气死了。”

因为语言的缘故,很多电影的故事情节都可能是编出来的,生活状态千差万别,但是人的命运却是大同小异。能够从那些银幕上晃来晃去、时悲时喜的人物动作中体会到生活在别处的同类的生活、情感也许是村民们最大的快乐。

电影都是露天放映的,天气晴朗的夜晚,繁星满天,深蓝的苍穹一尘不染,纯净、神秘。天地之间,一群村民在做一件单纯的事,看电影。此刻,那种感觉美妙得有些不真实。在月光中看电影,那是我永远理不清的梦幻般的记忆,所有看电影的人都沐浴在发着青辉的月光里。因为月光,使银幕上的投影有些模糊,那些生动的表情和清晰的身影,要凝神才能看清楚。那种感觉有点像洗黑白照片时显影不够,影像都有些模糊。月光与电影,组成一组亦幻亦真的意境。在城市里,我们感觉不到月光,因为城市里霓虹闪烁的灯光根本不容月光的表演。只有在乡间的打谷场上看电影时才发现月光是那样丰富,那样抢眼。有时特别是夏天,放着放着就会下起雨来。这种时候,假如银幕后面可以躲雨,村民就争先恐后地移到后面去看电影。后面的动作与前面看是反着的,就是这样还是没有人走。稍后一点有了宽银幕电影胶片,但是放映队却只有小银幕,电影放出来时一个个人都变了形。人都被压成长长的身材,动作十分滑稽可笑。那时我以为少林寺中的李连杰是个长脸,后来才发现是一个圆脸。

在没有电视的年代,看电影有如享受精神文化大餐,绝对是怀着一种虔诚在看。

我怀念乡村的露天电影,怀念一个村子不用动员,倾巢而出聚在一起看一场电影的感觉。那样的时候,我以为水流凝止,小鸟归巢,星空静谧,听不到狗叫,一切只在衬托出那场正在露天麦架上上演的电影。

作者单位:昆明卷烟厂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