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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三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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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过去说是“三种”人的世界,广东、宁波和苏北人鼎足而立,粤、甬两地人士尤其在上海占经济上的优势,上海人过年的习俗更和甬俗相近,因为沪、甬两地一衣带水,夕发朝至,浙东的土产源源供应上海,不像广东那么遥远。所以过年时的食物和馈赠亲友的礼品,也以甬产的名物为大宗。名物众多,不胜缕述,在这里只能举其三者。

首先是鳗鲞,这是沪上甬籍人家过年时必备的。每年冬至以后,将市场买回来的新鲜海鳗(又叫青鳗),小的三五斤,大的十来斤,用刀从背部沿脊柱骨慢慢剖开,挖去内脏和鱼鳃,用洁净抹布擦去表皮的黏液和肉上的血污(不能用水冲洗,海鳗遇淡水后,易走味变质。),将精盐和曲酒调和后,抹在鱼肉上,腌渍几天上味后,用竹片将其撑开,吊在朝北通风处,使其逐渐风干,半月后即可取下食用。现在农贸市场海鲜摊,多为私人承包或自己经营,摊主为招徕生意,不仅可当场代客加工,还可寄存在农贸市场,代为风干,十分方便,深受顾客欢迎。因此,冬至后的农贸市场塑钢大棚下,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鳗鲞,过去却是在商店中出售的。最著名的是南京路上永安公司斜对面的三阳百货店,从铺面楼顶上,下悬一条硕大无比的鳗鲞,鲞尾着地,行人翘首以观,足有八九米之长,这条巨物过年必挂,然只是广告,并无人购买,收下后商店如何处理,不得而知。因奇特广告而出售的鳗鲞,每年不计其数,馈送亲友年礼的,八色或六色的礼品中,鳗鲞是必备的名物。

宁波人过年家宴中,头道下酒冷菜中“鳗鲞、蛎蟥、奉蚶、红膏炝蟹”是必备的,被誉为冷菜中的“四大金刚”(蛎蟥即新鲜牡蛎的肉,酱麻油蒸食,十分鲜美;奉蚶即奉化产的蚶子,鲜嫩可口;红膏炝蟹,即用秋天上市的活雌梭子蟹,用暴腌而成,膏红肉壮适淡适中,鲜美无比。

“新风鳗鲞比鸡鲜”,将风干的鳗鲞制成了寸长的段,洗净,放入煮白斩鸡的汁水中煮熟,趁热剥去皮,拆去骨刺,将洁白如玉的鱼肉撕成条状,冷却后装碟,跟香醋蒸食,嚼之有韧劲,越嚼越香,越嚼越鲜,佐酒最佳。

鳗鲞的货源都来自浙江海岛的岱山和沈家门一带。浙东滨海的渔民对制作此物得天独厚,从捕捞到加工、风干,一条龙操作,都在渔船中完成,他们出海大约为三五天,鳗汛总在农历十一月初,捕捞入船后,即行剖洗去脏,从背部剖开用竹片撑住,不用擦盐,洗涤用的海水,即有盐分,而且海水的成味正适合风鳗的需要。更得天时之便宜者,则更不像现在在上海加工的只能在北向屋檐下风干,而是悬挂在渔船的桅杆上,一任强烈的西北风猛吹脱水,经过三五日夜的风吹日晒,返航时候,工序正好全部完成,便可以及时作为商品运到上海出售。

其次过年的名物是“奉蚶”。所谓“奉蚶”的奉,是地名,即清代宁波府属的奉化县。同类的一种叫做“宁蚶”或“鄞蚶”或讹作“银蚶”。“奉蚶”之成为名物,决非“鄞蚶”所可比拟,它产于奉化滨海的暖水海湾,大小均匀,最明显的特征是每颗“奉蚶”的楞子恰为十三个,一楞也不多不少。我在少年乡居时,过年总有机会尝这种产量极少的名物,其时上海的绍酒店大都备有蚶子下酒,但不见得会是“奉蚶”,酒店为了饮客便利,是剥开加上酱麻油葱姜末供应的,而我们考究复杂。不过要把它用开水泡熟,却大有学问,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幸致的。在吃蚶子时我从不假手他人,必须亲自动手,要找一个高达尺许的筒式容器,放入蚶子,用极沸的滚水冲入,以竹筷搅动二三分钟即可。吃“奉蚶”必须自己开剥,剥蚶是一种艺术,外行人要用手指甲剥,往往弄得狼狈不堪,高明一些的能不用指甲,只用两只毛竹筷在蚶口一撑,便分为两片。更为高明的连筷子都不用,只把蚶子放在门牙上一咬,不知怎地也撑开为两片。我不会用竹筷剥蚶,更不会用牙咬,父亲教我一种极简易的剥蚶方法,即用一分硬币在蚶口轻轻一拨,就可轻而易举地将蚶壳一分为二。

“奉蚶”还有一种妙处,便是它的壳内天生伴有类似酱油的成味,浓淡适中,令人不忍停嘴。“奉蚶”的另类吃法是腌醉。将涮洗后的蚶子用滚水烫泡断生后,放陶罐或大口瓶中,加盐、味精、姜末和花雕黄酒浸渍成醉蚶,也有用红腐乳卤,加白糖、味精及少许曲酒的称酱蚶。醉蚶或酱蚶都极其鲜美可口,密封后,在常温下可保鲜3个月。目前探亲的甬籍上海人,作为回沪时馈赠亲友的土产,极受上海人欢迎。

顺便说一桩罕为人知的故事:是奉化人,当然深嗜故乡名物“奉蚶”,但抗战八年他蛰居山城,久不尝此名味,日本一投降,渝、沪之间能飞机来往的都是“大员”,谁都知道一架由沪返渝的飞机中有一位大员携带献呈的礼物,竟是出产于奉化的名物“奉蚶”,这位大员从此深受蒋的青睐,官运亨通,不在话下。

第三种名物是一种贱物,同时也是珍奇的名物,名“虾馋”,这“馋”字出于我的杜撰,因为只知其音而不晓其字,姑作此字,取音近而虾亦对之生馋也,此物产于鄞县之海滨成祥大嵩乡镇,盛产不值钱,当时交通不便且无冷藏车,捞捕上岸时体圆壮满,不多时便消瘦干瘪,丰姿全无,当地人居然想出绝招,当地毛竹极多,斩一节竹筒,实“虾馋”于中加以严封,这样可以运行,如此丰产的东西,多得无法,当地人只好把它晒干,另外取名日:“龙头烤”,晒时加重盐,其咸无。这是人人皆知的最贱的“下虾”,今之上海也有,只是其成得使我不敢领教。

“虾馋”烹调时以腐乳卤油一渍便可,其味之鲜与嫩,堪称过年时为唯一名物。现在上海市场间亦有出售,但上海人大都不识为何物,价贱得比青菜都不如,颇有物弃于地之叹。其实非常可惜,只要稍加烹调也可成为美味佳肴,如将鲜虾馋洗净去头,切段,油煎后,加葱姜、黄酒、渍之腐非常可口,还有一种吃法,是将剥虾馋去头,加盐、味精、胡椒粉、料酒、葱姜汁脱渍上味后,逐一滚上干淀粉,入八成热油锅炸至金黄发脆,再将葱花入烧热的麻油锅爆香后,放入炸脆的虾馋炒匀,起锅跟花椒盐小碟蘸食,外脆里嫩,其味可与上海名莱椒盐排骨媲美,但上海市场出售的“虾馋”和“毛蚶”一样,都不是来于成祥大嵩,而出于濒近黄海海域,来源不正,无怪其味也迥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