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着忧伤的“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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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跑得很快，有动物问它：你怎么走得这么快？狐狸想了想，它便不会走了。就像跑是狐狸的功能一样，性也是人体的一种功能，倘若你赋予它太多的意义，或者用它来献媚、示爱、复仇、征服、交易，都可能摧毁它。

颜青第一来的时候看上去很颓废，一件灰色的夹克，领角软软的耷拉着。让一个男人去做心理咨询，在他看来，多少是有些没面子的事。“说实话，我总觉得心理咨询不过就是女人们诉诉苦而已，可是小玉非要我来，而且，我更不想去医院。”

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为他沏了一杯茶：“小玉已经跟我说过你的问题了，没关系的，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细节。”下午的阳光很温暖，很快，颜青就放松了下来，开始讲述他和小玉的故事――

阴影下的“逃亡”

1998年，刚刚大学毕业的我被分配到县城做中学老师。原想在安静的小镇教书，日子应该是悠闲而惬意的，但是我没想到在学校我的课是最多的，一周下来要20节，而且每个周末都要补课。校长也好像跟我过不去，总挑我的毛病，日子越过越郁闷。

最让我伤心的是，小镇上工作的女孩子很少，要是哪个单位新分配来一个女大学生，必定成为大家追逐的对象。学校里有一个和我一起分配进去的女孩小鹿，因为是同一年进的学校，很多事情她总是来问我，我们对彼此的感觉也还不错，所以来往就多一点。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就为这事，校长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大概意思是他的侄子看上了小鹿，让我和小鹿的来往少一些。我听了既感到愤怒又觉得可笑，竟然有这样霸道的事。

本来我和小鹿没什么的，他这么一说，当天晚上我就去找小鹿，要她做我的女朋友。从那以后，我下班时间都是待在小鹿的宿舍里，我们的关系也发展的很顺利。寒假过后，小鹿对我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她总是故意躲着我，绝不单独和我在一起。我感到很奇怪，发短信问她，小鹿只说我们不合适。我感到很奇怪，怎么才一个寒假，小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学校里很多女老师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大家都不跟我来往，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有一次，一位和我要好的老师终于向我说出了实情：大家在假期里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发短信的人自称是你大学里的女朋友，说你是由于障碍才放弃大城市回到小县城的。我一听当时头就轰的一下，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叫小玉的女孩谈过恋爱，可是她怎么会有我同事的电话号码？

我知道这一定和校长有关，他对我和小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可是她又是怎么找到小玉的呢？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手段，我也没有必要向大家解释，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一个个跟别人说，不是越描越黑吗？

1999年春，我辞了职，孤身一人去了北京。

我至今还记得，那年的愚人节，我已经在北京的街头飘荡了一个星期，到处找工作、租房子，北京的风很凛冽，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

我去过很多公司，做过带课教师、销售代表、中介公司业务员，每到一处，我几乎都是拼了命的工作，可总是难有起色，不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就是我的业绩不合格。每天看着地铁里拥挤的人群，我都在想，这么大的地儿，怎么就没有我的落脚之处啊。

仇恨与救赎

2001年的重阳节，我正在出租屋里一边喝啤酒一边百无聊赖地上网，忽然，小玉的头像在我的QQ上跳动起来，自从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时出现。

小玉问我怎么不祝她生日快乐？我这才想起，重阳节是她农历的生日，这个日子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大学里的时候，都是我和她一起单独过的。

看到小玉，我本来一肚子的窝囊气，可是她提起生日的事，我的气就消了一半。想起大学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小玉对我特别好，大二那年，她就向全宿舍的人宣布我是她小玉的人了，别人谁也不许动。虽然小玉算不上很漂亮，但她是那种大姐式的女孩子，在宿舍是老大，有主见，也很会照顾人，我就是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被她俘获的。

毕业那年，小玉动员她的父母在城市里四处为我的工作奔波，但最终，我还是没能留在城市。小玉被分配到人人羡慕的铁路中学，我的工作却一直悬着。小玉告诉我，她爸爸一直在托人，让我再等等，先随便找个单位干着。也许是早就厌倦了这样被人安排的生活，也许是我根本就不爱小玉，我没有听她的话，回到了我家乡的小县城。

我问小玉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她只发了个流泪的表情。她说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有一年春节，她爸爸和教育局的一个朋友吃饭，席间有一个人是我们县的中学校长，她爸爸想起我就是那个县的人，顺便提了一下，那人说我任性傲慢，她爸爸正好为我的事情生气，就说这样的男人太脓包了，也没多说什么。她后来也听说了我离开学校的事，但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些年她一直在找我，可是总不见我的踪迹。

听了小玉的解释，三年前的事一下子让我备感酸楚。也许是困顿的生活让我太需要关爱，我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小玉。

原本是半醉半醒后的絮叨，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小玉的短信，要我告诉她银行账号。小玉把几乎全部的积蓄汇给了我，希望帮我渡过困境。

我拿着小玉给的钱去新东方安心进修英语，2002年春，我考上了北师大教育学的研究生。上学的那三年里，我很少再和小玉联系，对于她，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不知道是恨还是感激。毕业的时候，我还是想到了她，我想我们会重新和好，而关于小玉的缺点，已经随着时间消逝了，剩下的都是她的温柔可人。我最终还是和小玉所在城市的一所大学签了工作协议。

当爱失去了味道

从车站出来，我一眼看到在人群中等待的小玉，久别重逢的喜悦竟悄然褪去，我有些紧张和不安。

坐上出租车，我看着小玉青春依旧的笑脸，较之七年前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韵致。小玉的微笑也似乎暗示着我们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为了这次见面，小玉颇花费了一些心思，她在宾馆里订好了房间，为我接风：崭新的衣物，优美的背景音乐……种种迹象表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事实上，分手以后，小玉在潜意识里仍为我留了一个位置，这也是七年来她没有交往过一个正式的男友的原因。非常自觉地，我们不再提到往事，看着对方，爱意在眼中重现……一个不曾料到的状况发生了：面对如此娇美的小玉，我发现在关键时刻，竟然有心无力，仿佛有种相反的力量拽着我往下沉。难堪和慌乱中，我找了个借口对小玉说在北京的这段时间，生活忙碌而艰难，逐渐使自己对女人失去了。小玉沉默了，在难堪的寂静中，我们默默分手，淡淡话别。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小玉，说自己病了，小玉立刻赶到我的房间。也许是前一天的状况使两人多少感到有些失落，我们都希望能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疯狂地把小玉拥进怀里……可是前一天的事又再一次发生了。后来，小玉还特意为我租了一套靠湖的房子，期望情况有所改善，谁知愿望越迫切，就越使她失望。我开始害怕见到小玉，在她面前，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没用的人。我常常会喝酒到半夜才回家，然后倒头就睡。小玉起初还常常来看我，后来，渐渐来得少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责问：你是不是真有诚意和我重新开始。我告诉她：不是我不爱你，实在是我无法爱你，我已不会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我已经不能从你身上找到自信……小玉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这才让我来找心理医生。

心理专家分析：

扼杀了颜青的，并使他成为一个“瘫痪者”的是他的自私、懦弱与贪婪。这种心理状态掌握着他，使他无论在何种场所、何种形态中，都是一个失败者……在七年离别相见的宾馆里，他因其沦落而自卑、而失去了一个正常男人的能力；在物是人非的老环境中，他却因为迁怒于小玉的仇恨与对她感恩心情的剧烈冲突，而使爱的能力夭折；在迁入新居后，他的心理则因前两次的失利而恐惧、而崩溃、而逃避，至此陷入极度沮丧的心理绝境中。

性观念、性道德、性品味，也可统称为“性格”，是人格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是隐性的，所以才更真实，直接地体现了人的本质。如颜青这样的人，即是人格扭曲心理异化者，他们常以为自己是生活与事业的失败者，认为社会对他们不公道，总是被别人掠夺，因此仇恨、愤怒、绝望是常有的心态。虽然他们常有攻击冲动，但是他们更多时候是畏缩的、逃避的、充满矛盾与冲突的。

“爱无能”，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爱不起来，找不到爱的感觉。它的命名起源似是来自另一种“无能”的疼症，发病的原因是一个时代的现象。在当今的社会中，年轻男性成为社会上失意族群。无钱无势的年轻男性，面对来自前辈同类的打压、日益狭窄的生存空间、囊中羞涩的窘状全无还手之力，这使得他们成为“爱无能”的重点症候群之一。

“爱无能”实际上是一种心理上的病态现象，类似于医学上的一种生理疾病“重症肌无力”。它会让人没有能力去爱，从而心灵慢慢萎靡，最后达到心如死灰的无欲状态。

情感失常是“爱无能”的主要原因之一。人的身体是一个漫长的进化结果，有其生物、心理的规律，不会完全受制于意志，强行违背它，就会受到惩罚。颜青的爱无能，就因为性能力一开始就成为一种工具，一种被别人拿来伤害自己的工具，因而使他对此产生恐惧，而不能正确的对待。

感情上受到伤害的“爱无能”者是由于在以前的恋爱过程中受到伤害，从而形成一种“恋爱恐惧”心理。当然，颜青并非无可救药，对于颜青来说，当他四处碰壁、四面楚歌时，他有可能会从地上站起身，彻底换一种人生。一种全新生活是他和小玉两个人的希望所在。■

（责编 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