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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本家庭共患难,这场与海啸赛跑的生死大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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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前夕,生活平静安详

2008年4月底的一天,合肥市蜀山区名古屋日本料理店的服务员周婷婷,接到了远嫁日本大阪的表妹陈诗茹打来的电话。陈诗茹说,她先生认识一位在仙台开五金店的佐田先生,他家想找一位略懂日语的中国保姆帮着带3岁的小女儿,包吃住,工资一个月8万日元,问周婷婷想不想过去试试。

周婷婷出生于1977年。由于家里经济拮据,她高中毕业后没有上大学,和表妹结伴去日本打工。表妹后来嫁去了大阪,周婷婷回国后则在合肥万博科技职业学院学习了一年日语。2005年7月,周婷婷应聘到合肥徽州大道的一个日式餐馆里当领班。接到表妹的电话,周婷婷心动了。自己在餐馆当领班,一个月工资不到3DOO元,在日本做保姆,不仅收入是国内的两倍多,而且自己也能再次走出国门看看。

2008年6月初,周婷婷来到了位于仙台市青叶区鹤多的佐田家里。房子是日本传统的两层木制小楼,临街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楼下是五金部,楼上是100多平方米的生活区。佐田先生52岁,看上去正派诚恳,佐田太太43岁,谦和有礼,他们3岁的小女儿千叶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佐田先生的儿子中井贵二17岁,在当地一所技校读书,周末才回家。

周婷婷很快适应了佐田一家的生活。聪明勤劳的她,也很快赢得了佐田一家人的喜欢。特别是小千叶,更是离不开周婷婷。周婷婷见小千叶聪明伶俐,就教她一些简单的中国儿歌和口语。小千叶极有语言天赋,学得有模有样。两年多过去了,小千叶能背诵30多首唐诗,并能用汉语跟周婷婷进行简单的口语交流。佐田夫妇心里乐开了花――周婷婷可不是一般的保姆,她还是女儿的家庭老师呢。自从这位中国保姆来了以后,女儿像花儿般成长绽放了,他们将周婷婷的工资增加了2万日元。

2011年3月11日午后1点多,一家人像往常一样生活。5岁的小千叶一边唱着中国儿歌,一边抱着她的kitty猫在客厅里奔跑,佐田先生和太太正在五金店里忙碌着。周婷婷一边在阳台晾晒衣服,一边扭头对小千叶说:

“小千叶,别跑太快,小心摔着。”小千叶听话地停了下来。周婷婷说:

“真乖!阿姨今晚做你最爱吃的中国豆腐,好不好?”周婷婷可不是随口哄小千叶玩的,而是真要做。海啸来临,

男主人舍命相救

就在周婷婷在阳台上哼着小曲儿想着晚餐的菜谱时,房内传出滴滴滴的声音,她赶紧放下手头的衣服。她以为是厨房里的水烧开了,水壶在报警。可一想,平时水壶报警不是这种声音啊!就在她走过客厅时,猛然发现报警声来自开着的电视。刚才还在播电视剧的屏幕,上面赫然打着大大的字幕:紧急地震预警!播音员开始大声播报:请小心,下列区域将要发生强烈地震:宫城、岩手、福岛、秋田、山形。

那一刻,周婷婷的思维好像凝固了:宫城!仙台紧挨着宫城,这里要地震了!要地震了!周婷婷猛然觉醒,她赶忙抱起小千叶,一边朝楼下冲,一边大喊:“地震了!地震了!”楼下的佐田夫妇刚才已从手机上收到了警报,这时又听到婷婷的喊叫,才抬头看了看房顶。而此时周婷婷已经以最快速度第一个跑到了街上。街上没有一个人奔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周婷婷面如死灰,她不日月白都地震了,日本人怎么还这么镇静。怀里的小千叶一脸惊吓地望着她,死死地搂着她的kitty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佐田夫妇来到街上。佐田太太平静地接过小千叶,然后搂着周婷婷的肩安慰说没事。佐田先生则淡淡地说,日本是地震多发国,仙台市更是强震的多发区,日本人对地震已经习以为常了,日本的楼房一般都能抵抗八九级的地震,一般不会有事。就在佐田先生说话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房子剧烈地晃动起来,再一看,整条街的房子都晃动了,像一条游动的长龙。地面也动了,周婷婷有些晕,吓得连忙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地面和房子晃动大约持续了10秒,除了一些瓦砾落下和低矮的小建筑物倒塌外,其他大房屋和楼房基本没事,10秒钟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周婷婷呆住了,佐田先生说的真是没错,日本人建的抗震房让人佩服,日本人的抗震心理也让人佩服。

佐田太太把周婷婷拉起来,给她擦掉了眼泪,然后把她搂在了怀里,抚着她的背说:“别怕!”这时,周婷婷才想起,二楼的厨房里还烧着水,于是她穿过五金店上了楼。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从街上传来,然后是大大的喇叭声:“注意!海啸来了,快速逃离?”周婷婷想,那么大的地震都不怕,海啸又有什么了不起。一直在内陆城市生活的她,对海啸没任何印象,更没想到海啸会离自己这么近,就继续朝楼上跑。这时佐田夫妇一起大声叫她:“婷婷,快下来!”周婷婷一边跑,一边回答:“我关了火,就下去。”佐田先生的声音更大了:“现在必须下来!必须!什么都不要做!”

周婷婷已经跑到了楼上。透过落地窗,她看见几秒钟前还平静的街面已经乱作了一团:行人飞奔,车子飞驰。难道真会有事吗?这时佐田先生叫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气,周婷婷的心陡然怕起来,看来海啸远比地震可怕。就在转身下楼的一瞬间,她看到3米外的厨房里,燃气正在熊熊燃烧,她定了定神:这火不关,太危险了。既然已经上来了,还是把火关掉。周婷婷一个箭步上前,关了火,然后飞奔下楼,大声喊:“我下来……”“来”字还没说完,由于速度太快,她一脚踩空,狠狠地摔在了楼梯上。这时,街上的警报再次凄厉地传来:“离海啸来临还有3分半钟,请迅速向高处逃离。”腿疼得爬不起来的周婷婷这才后悔了,自己早该听佐田先生的话,不要上楼耽误时间。她使出浑身的力气要起身,但腿似有千斤重,任她再用劲,还是一动不动。

此时,楼下的佐田夫妇心急如焚。在海边生活多年的他们太清楚海啸的威力,当海啸来临,每一秒钟都是生者跟死神赛跑。他们已经发动了店前的车子,焦急地催周婷婷下来。就在这时;佐田夫妇听到了周婷婷喊声的异样,他们心里咯噔一下。佐田先生猛地推开车门,拔腿朝楼上冲去,他背起走不动的周婷婷,朝楼下飞跑,把婷婷放在了车里。

此时,远处的巨浪已经看得到了。佐田先生踩住油门,车子像箭一般射出去,朝山上猛开。他大气不敢喘,佐田太太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后座椅上,小干叶用小手摸着周婷婷的脸:“阿姨,疼吗?”周婷婷感觉车子快得像飞一样,她慢慢地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巨浪正汹涌而来,海边的房子漂浮起来……

开车的佐田先生脸上全是汗。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的路口有一个400米长的陡坡,陡坡的前面写着:陡坡后面是悬崖,请勿靠近。佐田先生把握着方向盘,手心湿淋淋的:一条是无限长的平坦路,一条是只有400米的陡坡路,该驶向哪条?哪条是生?哪条是死?车内所有人的生命都在自己手中,但自己没有勇气问任何人。车内只有恐惧到极点才出现的

不能碰触的沉默,连5岁的小千叶也默不作声了……后面,是滔滔巨浪。

就在离路口还有5米的地方,佐田先生猛打方向盘,把车子拐向了陡坡。车后的三个女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倒在后座上,没人敢朝后看。佐田先生半仰着头,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踩足油门,开足马力,但车子的速度却一点点慢下来了。他渐渐看到了陡坡后面的悬崖,近了,更近了!就在离崖边还有1米的地方,他猛地刹住了车。这里是求生路的尽头了。车内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这次,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追赶而来的巨浪。周婷婷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忍不住哭了。

几个人从车里钻出来,搬了几块石头挡在了轮子后面,然后战战兢兢地站在悬崖边上。下面,肆虐的海水裹着房屋、卷着树木,无情地继续朝前奔涌。佐田太太也哭了,自己的家园肯定是全没了!佐田先生也不禁伤感,现在全家人所有的财产就剩下这辆车和自己腰包里五金店当天的营业收入了。但他还是搂着妻子安慰道:“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此时,车的仪表盘里显示时间为15点37分。三个人中,只有佐田先生顺手带了手机,但手机只能拨打求救信号。求救信号拨出后,他也不禁犯难:四周全是海水,他们一家又在悬崖边上,自卫队从哪儿过来呢?

16点20分,一架小型直升机在他们头顶的上空盘旋。门开了,自卫队扔下来一个包囊,说先让孩子上来。小千叶望着头顶轰轰作响的一个大机器,又看了看下面,吓得大哭,死死搂着周婷婷的脖子不放,无论如何不进包囊。周婷婷和佐田夫妇怎么说也没用。队员说,现在直升机都在争分夺秒地抢救灾民,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子害怕,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实在没法,只能强行把孩子放进包囊。

周婷婷想,越是那样,不是越吓孩子吗,命是救了,但万一给孩子的心理留下阴影怎么办?她望着小千叶惊恐的双眼,有了主意。她对小千叶说:“小千叶,你不是想和阿姨在一起吗?”小千叶点点头。周婷婷说:“上飞机一点都不怕,很好玩呢j你看阿姨如何上去,好不好?”这时,自卫队员已经把梯子放了下来,就在周婷婷登上梯子的一刹那,她有些眩晕,没有人知道她有恐高症。周婷婷终于进了机舱里面,小千叶终于愿意进包囊了。

避难所里,佐田先生倾其所有

直升机很快将他们送到了就近的一个避难所里。避难所里没电,里面大约有500多人,人人表情凝重,人人都领取了棉被、水、饭团等基本生活物品。

一旁的布告栏里,密密麻麻地贴着寻亲启事和一些留言条。周婷婷仔细一看,里面竟有一张中国方块字留言条:在岩手县某某株式会社工作的中国大连研修生王小丽,我一切安好,爱你的磊在等你。“爱”字的旁边画了一颗红心。周婷婷看了看四周,谁是自己的同胞磊呢?即使在通讯中断的灾难面前,人心中的爱依旧那么炽热。晚上,周婷婷把她的棉被给小千叶厚厚地裹上。她睡不着,心里暗暗想家:远在中国合肥的父母该怎样担心女儿呢?

直到第三天,避难所里才通了电,也恢复了通讯设施。周婷婷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泣不成声地说,三天来,她和爸爸没有合过一次眼,开着电视,拨着电话,流着泪。先是跟大使馆联系,后又在网上通过微博发寻亲启事,现在总算能联络上大阪的陈诗茹。周婷婷挂上电话哭了:要不是佐田一家,自己差点儿就不平安了。

中午12点多,避难所的广播里传来让人震惊的消息,由地震引发的福岛第一核电站一号机组于12日下午发生爆炸,造成核物质泄露,核电站方圆10公里的居民必须撤离。周婷婷的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广播播出的一个多小时后,佐田先生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中国的号码,交给了周婷婷。这次,电话那端是爸爸:“婷婷,福岛核电站发生爆炸了,你可要注意啊!”周婷婷安慰爸爸说,自己在核电站40公里之外呢。爸爸又说:“有的报纸说,50公里内都不安全。到底哪个准确呢?”周婷婷说,不用担心,这边不会有事的,需要撤离时政府会通知安排的。

3月14日中午11点多,福岛核电站三号机组发生氢气爆炸的消息传来,周婷婷心中的不安转化成了害怕,佐田夫妇沉默不语了。

3月15日早晨,又传来福岛第一核电站二号机组发生爆炸的消息。这时,表妹打来电话,让婷婷赶快订票回国,说现在机票极为紧张。表妹的电话刚挂,爸妈的电话又来了,他们求婷婷,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要在日本待了,必须回国。周婷婷的心里也很乱,她把电话给佐田先生后,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要回去,谈何容易啊,哪里买得到机票?

这时,小千叶走过来:

“阿姨,你怎么不高兴了?”周婷婷无奈地笑笑。小千叶把kitty猫递给了她:“跟她玩,就不会不高兴了。”就在一大一小对话的时候,佐田先生把太太拉了出去,好像要说什么。

下午3点多,佐田先生从外面回来了,满头大汗地拿着一张机票,塞给了周婷婷:“婷婷,这是你后天回国的机票,从大阪到上海。”周婷婷愣住了:自己的心思早被他们看透了!看看票面上那高额的票价,这可要掏空佐田先生的腰包啊,这是他们眼下全部的资产!

这时,佐田太太说:“婷,回国吧!中国更安全。”佐田先生说:“你走后,我们把小千叶送到外地乡下的奶奶家。”周婷婷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第二天,周婷婷退了机票。她也作出决定,等灾区的银行恢复营业后,将自己这两年攒的10多万元人民币拿出来,跟佐田夫妇一起重建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