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T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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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将扯淡局限在TCG这个课题之内，以避免最终的结论与我所脑补的内容相去太远。万一不幸如此，也可以拿自己的工作说事以挽回颜面。

我倾向于认为，复杂的规则并非游戏好玩的充分或者必要条件，但是两者之一在发生变化时，它们极有可能呈正相关。这两者是从无到有和从有到多的区别，也就是说，我们或许可以从零开始，基于一套简单的规则，鼓捣出一个好玩的游戏。但假若需要对已经成形的游戏进行升级，则这个游戏的体积会不可避免地升高。这个结论是建筑在我脑补之上的，它是否成立，便是这次我预备扯淡一下的问题: 于tcg来说，好玩是否一定复杂？

我决定将扯淡局限在TCG这个课题之内，以避免最终的结论与我所脑补的内容相去太远。万一不幸如此，也可以拿自己的工作说事以挽回颜面。

TCG在规则上的复杂度有目共睹，我曾经读到过某个出处不详的理论，该理论描述了一种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规则体系，这种体系定义一套行事准则，而玩家则通过个人创作来组织这些准则，然后做出在规则上未曾描述的事情。当时我认为TCG就属于此类，因为它的规则旨在宏观上定义卡牌之间如何交互，而游戏中真正发生的状况则取决于玩家安排哪些卡牌令它们发生交互。

TCG的核心在于由玩家从既定的卡库中策略性地选择一部分出来构成自己的卡组，而且这个卡组一般都上不封顶，配合玩家对自己卡组的驾驭，这意味着每盘游戏进程的细节都是由玩家意志决定的。高自由度是它的特色。就桌游的性质而言，对玩家行为的运算和反馈，需要通过规则来实现，这种实现恰恰又需要玩家在游戏中进行操作，比如我的车吃掉了你的马，那么就要由玩家的手将这个马移出游戏，这变相地要求玩家应知悉种种规则运算的结果。当玩家的行为变得越自由，便意味着游戏将面临的未知状况也就越多。这种增长体现在规则上，最终又转嫁到玩家头上，玩家需要掌握的内容越来越多。

另一点上，桌游大多会通过故事背景来构建一个世界，但维持这个世界的方式与我们现实的世界大相径庭：现实中，秩序通过法律来约束大家不能做什么来保障；而在游戏中，规则们无一例外地在指导玩家，可以做什么。这种正向定义的方式恰好使高自由度成为规则书的噩梦，你“自由”地所做的事情，都已经被写进规则里面啦。

基于以上这两点原因，TCG的复杂被先天决定。在此基础上，TCG优良的竞技性得益于其策略性，而策略性则是通过教给玩家更多可控的元素来实现，这些元素的表达都不可避免地成为规则成本。从万智牌第一部完整规则（Comprehensive Rules）以来，已经于今年2月1日完成最近的一次更新，最新的版本是一部长达192页，共计98662字（英文版）的大部头，于游戏来说，这是一个会令人迷失自我的篇幅，所幸海岸巫师对它的定位是：

“完整规则”是万智牌的最高原则，除非在一些特别状况或高竞争性的比赛之中，否则你很少会用到这些规则。它不是拿来从头读到尾的。

如果你是一位没有接触过TCG的玩家，那么千万不要因上文的内容而受到惊吓，注意最后一句话，这样的巨制，通常“不是拿来从头读到尾的”。在TCG中，以上提到的两点，对玩家行为的反馈，以及指明你可以做的事，这些内容通常都会出现在既定的卡牌上。玩家通过读穿游戏的一般说明书，掌握了基础规则之后，只需阅读出现在卡牌上的文字，游戏就可以进行了。完整规则像是一个处于后台运行的程序，负责在暗处确保游戏的运转，我们可以通过万智牌完整规则的长度来对其复杂性建立了解，但这绝不等于学会这款游戏的难度。

本人最近研习法语，有一天和同事讨论起规则，突发奇想，特此分享一下。法语据称是世界上最严谨的语言（在主流语言里面），这表现在它的语法上。与英语的主要区别在于：首先一个动词在6个人称下，8个时态中，会产生接近48种变位；其次在数量（单复数）的基础上，还具有阴阳性的区别。因此，由于受到更多语法规则的左右，一段法文句子会精确地符合更狭窄的语境，稍微一点成分的改变都可能会导致句中的其他部分变形。这一点被法语学习者前赴后继地吐槽：有必要吗？有必要吗？这个槽点使我产生了一些对于规则意义的思考：当时我觉得在某些情况下与万智牌相比，三国智更像法语。比如，万智牌的生物只会被牺牲和消灭，三国智的将领除牺牲外，可以被破坏和阵亡；万智牌的生物所具有的都是异能，三国智的将领则具有禀赋、横置效果、翻转效果、上场技能、属性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五花八门的细分，追问其是否有必要，是没有意义的。接上文策略性的内容所说，把一个因素拆分到更小，是对玩家控制力的丰富。对TCG来说，多一种死法这可以接受，对于英雄来说也多一个归宿，这是多么人性化的进步。问题在于，如何将这些规则友好地呈现在卡牌上，呈现在玩家眼前，这是一件精巧的技术活，无论谁想这么做，都必须准备更成熟的方案，尤其是对于正在这么干的三国智，更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TCG的生长特性要求它不断地发行新卡牌，写在这些卡上面的文字通常也就意味着规则的扩充。所以，TCG在提升游戏性上所做的是事情毫无疑问应该是变得更压秤。同时，玩家无止境的创造力亦是一道没有终点的考验，无漏洞的规则就如同无Bug的程序一样虚幻而飘渺。补丁的总量并不存在，巨量测试的结果是增加已发现的漏洞数目，但无法减少剩余漏洞的数目。这样悲观的论断是由我的大脑作出的，要知道编写规则的也是它，这是它的自白。

综上所述，TCG可以简单，这是光荣的理想；但TCG复杂，则是难逃的宿命。无论如何，面对越来越厚的规则，任何一个玩家，都背负巨大的学习压力。同时，写出一本读来头疼，并且不建议大家通读的东西，作为编写者，我感到不够体面。这些判断符合我的取向，并鞭策我为此努力。写到这里，我觉得胸前的工作牌，更加鲜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