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敢脱就送”亵渎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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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外的闹剧
2004年10月29日，重庆市区某商场的工作人员一大早就忙碌开了，他们今天将推出一个名为“你敢脱，我就送”的“特别企划”――只要参加者上台当众衣服，穿着“三点式”内衣，上台展示1分钟，商场内的衣服只要她看中的不管价钱多高，她都可以带走。活动限10名女性参与。
下午3时，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在商场外面搭建的舞台上一男子手持话筒，正大声鼓动着：“眼到走，看到来，要捡便宜本店来。本店信誉第一，说得到做得到，只要你敢脱，我就敢送。店内衣服任你选！机会多多，名额有限，大家快点行动啊。”
台下围观者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上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着就要冷场了，这时，台下一微胖的中年男人悄悄站起来，对身边的两位女孩子耳语一番，只见这两个小姐站了起来，表现出欲上台但又害羞的样子。台下围观者开始起哄了，主持人见状，更加声嘶力竭地鼓动，这两个女孩扭捏一番，最后一前一后走上展台，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穿在身上的衣服，穿着“三点式”，绕台走了一圈，摆了几个姿势后，下台穿上衣服后，直奔商场，各自挑了一件高档的衣服，返回展台，向台下观众招手致意。围观者沸腾了，犹豫不决的人开始陆续上台脱衣，进商场选衣服。
正当现场气氛达到高潮，突然台下一中年妇女拨开人群冲上展台，举起台上的物品就开始砸起来，边砸边骂：“这些丢人现眼的招数你们真是想得出来。你们这些骗人的东西！”
人群骚动起来，目光纷纷追逐这个中年女人。主持人见状，忙跑过去把她抱住，台下的保安也冲上台，场面一时混乱起来。混乱中，有人拨打了110。
情急之中，主持人宣布宣传活动结束。工作人员随后开始拆展台。此时，距活动开始只有20多分钟。
现场观众逐渐散去，但大家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大惑不解：这个中年妇女为什么要怒砸商家的宣传展台？这商家与她有怨有仇吗？
当街宽衣只为女儿
这位中年妇女名叫张利，重庆市渝北区人，今年39岁，重庆某机器厂职工。
1996年8月的一天晚上，张利和丈夫周明在朋友家玩牌时，独自在家的8岁女儿周靓遭遇不测，被入室窃贼勒得昏迷不醒。
虽然经紧急抢救周靓保住了生命，因被歹徒长时间卡脖子，造成大脑严重缺氧，致使部份脑细胞坏死，形成脑缺氧后遗症，小周靓成了植物人。医治了2个月她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周靓苏醒的可能性很小。
在举债8余万元，欠医院医疗费2万多元后，张利和周明再也无力让女儿住院治疗了。出院时，医生告诉他们，唤醒植物人的唯一办法是在长期的治疗时配合常年累月的意识诱导。
五六年过去了，在张利夫妇的精心照料下，2003年6月9日，昏迷了7年的女儿终于醒来。
虽然周靓苏醒了，却落下了身体偏瘫，不能站立，右手还不能伸直，智力还停留在六七岁的水平。张利常感歉疚，当年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才让女儿受到伤害并成为植物人的，所以凡是女儿想要的东西，张利都千方百计地满足。
2004年春节大年初一，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电视。看着女儿日渐恢复，张利打心里高兴。突然，周靓眼睛睁大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上正在播放当地一家商场的时装广告。周靓指着电视上一件貂皮大衣，对张利说：“妈妈，那衣服好看。我要。”
张利当时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乖女儿，妈妈就给你买。”说完，张利拿出椅子，把周靓放在椅子上，叫上周明，两个人推着女儿就出门了。
可是，没过一会，他们就垂头丧气地回家了。原来电视上播放的这种貂皮大衣价钱非常高，最低的一款都是1300多元，高的甚至上万元。张利的旧帐都还没有还清，哪有这么多的钱？
他们失望地告诉女儿，说钱不够不买衣服了，可周靓说啥也不依，她“咿咿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妈妈不爱我，爸爸不爱我，不给我买衣服。”
女儿的话有如针尖扎在张利的心上。她告诉周靓说：“好女儿，今天爸爸妈妈确实没有更多的钱，你放心，我们一定要给你买件这种衣服。”
此后的日子里，女儿哭喊着要买新衣服的场面时时出现在张利脑海里。每天从茶馆下班回家，周靓总要问一句：“妈妈，我的衣服买回来了吗？”这时，张利只有红着脸，对女儿摇摇头。
买一件貂皮大衣满足女儿，成了张利当前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转眼到了2004年3月18日。那家有貂皮大衣的商场打出了海报，海报上写道：“3月20日是我店开业一周年的店庆日，为了感谢广大消费者对我店的厚爱，我店决定回赠广大顾客朋友，这天我店将隆重推出特别企划活动――只要你敢脱，我就敢送！凡年满18周岁的女顾客，只要当众主动脱剩内衣，我店将赠送该女士一套时服，款式由该女士任意挑选！”海报最后写道：“机会难得，名额有限！本活动只限前十五名。先脱先送，送完为止！”
看着火辣辣的海报，张利心动了。这晚躺在床上，张利辗转难眠：怎么才能既当众脱了衣服，又达到不丢脸的目的呢？在张利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既可以免费得到女儿需要的衣服又不丢面子的好办法。
3月20日，张利按时来到商场。活动开始后，她冲上舞台，成为第三个上舞台的观众。她顾不上自己脸红，迅速脱下衣服，最后剩下内衣。然后把衣服往台上一扔，就向商场冲去。
女儿想要的衣服摆在商场3楼的17号柜台，张利多次进商场，已经对衣服的摆放位置烂熟于心。她跑进商场后，对直走向该柜台，拿起女儿想要的那件价值1300多元的貂皮大衣披上就走。
身披大衣，张利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可以满足女儿的心愿啦！她觉得自己为了女儿，当众脱了一次衣服，是非常值得的！
骗局一场
正当张利返回舞台，要换上衣服时，事情却节外生枝。只见主持人走过来，用一种藐视的眼光看着她，说：“小姐，你还得穿着内衣在舞台上绕场一周向观众们致意才行。”张利急了，结结巴巴地对主持人说：“你刚才没有讲这些内容。为啥要我穿着内衣绕台一周？我不干！”主持人说：“你如果不绕场的话，你就不能得到这件你喜欢的衣服！”这时，张利听到站在附近的一商场营业员对主持人说：“她不是模特，也不是我们商场请来的‘媒子'（重庆方言，‘托'的意思），你让她走嘛。”
张利这时才知道，今天商场不但请有模特，还请有“媒子”，自己是在“媒子”的带动下上台脱衣的。主持人又说：“小姐，你今天根本不是穿的'三点式'，你穿的是连体内衣，你想从我们这里骗衣服吗？不行，今天这衣服你不能穿走。刚才叫你再脱，就是要当众揭穿你行骗的伎俩！”
原来前天晚上张利绞尽脑汁想出的高招就是穿着连体内衣上场！她没想到，自己刚才脱衣后主持人并没有制止她，现在却说她内衣不是“三点式”。
“行骗！”“伎俩！”两个词从主持人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却如铅球般重重地砸在张利心上。她与主持人论起理来。
此时，台下围观者起哄了，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现场乱成一锅粥。
张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家的。当她走到家，听见周靓又在问“我的衣服呢”，她忍不住抱住女儿，一下大哭起来。从厨房出来的周明问明情况后，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捂着火辣辣的脸，张利气到了极点，她心里想，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要讨回属于自己的衣服。于是，她冲出家，跑到商场，找商场理论。
商场经理对她的到来似乎早有思想准备，因此，当他看到张利走进经理室时，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瘦高个男人说：“这是我的律师，有什么事你找他。”那瘦高个看了看张利，头昂得高高的，说：“你穿的是连体内衣，不符合商场赠送衣服'三点式'的要求。所以，商场拒绝你领取衣服是合理合法的。你要是精神好的话，就到法院去告，看法院支不支持你的主张？到那时我们可要反告你敲诈，让你去坐牢。”
律师几句话，噎得张利说不出话来。回到家，女儿看到她，再也没有往日的亲热劲，冲着她，用含混不清的话说：“妈妈是个坏女人，妈妈在外面乱脱衣服。”丈夫对她也冷冰冰的。
在朋友的建议下，万般无奈的张利找到消协出面调解。但是商场仍坚持认为商场的促销承诺中，“三点式”是赠送衣服条件的组成部分，张利穿的不是“三点式”，因此不符合商场的要求，不能获取衣服。调解不成，张利又向法院，立案庭的同志告诉她，法院对她的案件不予立案。理由是：商场向顾客承诺只要脱剩“三点式”内衣就能获赠衣服，此举承诺违背了《民法》的公序良俗原则和立法精神，是无效的民事行为，由此引发的纠纷不受法律保护。
听得知张利到法院告状的消息，愤怒不已的周明当天晚上就与她分居了，女儿也用含混不清的话说：“妈妈不要脸，在外面脱衣服！”
情绪沮丧到极点的张利对商场的行为恨之如骨。2004年10月29日，当她看见另一商家举办同样的活动时，愤怒不已的她冲上展台，于是发生了本文开头一幕。
拷问法律与道德底线
对商场的行为，社会上谴责者众。重庆市妇联邹女士认为，商家的行为是拿消费者的人格尊严开玩笑，是不道德的，应该受到批评。西南政法大学赵万一教授认为，民事行为应遵守公共秩序和善良风俗，商场“脱衣可获衣服”的承诺，违反了公序良俗原则，涉嫌恶意促销，是不合法行为。
对张利的行为社会上则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认为她为了女儿，放下自己的人格尊严，当众宽衣解带，这种行为是高尚的，体现了伟大母亲的爱。有报道认为，张利后来怒砸商家同类型活动的行为已经在人情上、法律上、在思想意识上讨回了女性的尊严，找到了她所要找回的东西。
也有一种说法认为张利应该诚实劳动挣钱给女儿买衣服，而不应该利用歪门邪道，耍小聪明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就算她得到了商场赠送的衣服，但她靠出卖自己的人格获得的衣服，穿在女儿身上也不见得会给女儿增添光彩。现在她丢了面子不说，还没得到丈夫和女儿的理解，得不偿失。
更多的人认为，张利的事给其他的女性提了一个醒，在自己遇到类似的商家促销活动，一定要注意维护女性的尊严，千万不可逾越社会、道德、人格底线，尽量地用自尊、自爱、自强、自重来保护自己，防止商家打着免费赠送的旗号，诱惑女性丢掉尊严而上当受骗。